“娘娘那个样子,一直疯了好几年,那个时候,我不常去她宫里,有一年,我又去了,娘娘不疯了,却瘦的象只骷髅,两只眼睛深陷下去,空空洞洞,空洞深处,却好象有团火在烧。
那次我还是和师父一起去的,师父说,娘娘生了心魔。唉。”
崔太监抿了口茶,放下杯子,两根手指一替一下,慢慢拍着桌子,好半天,才接着道:“后来,娘娘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我没亲见,只是听说,她一天比一天好了。
后来,我再一回见到娘娘,已经又是好几年后了,她看起来是好了,就是老的厉害,和皇上比,她仿佛是皇上的长辈,看起来,好象跟先郑太后差不多年纪,那时候,她不管看什么,目光都是冷冷的,整个人,也冰冰冷冷透着寒意。”
曹善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一番轮回,金娘娘不知道疯过多少回,再醒过来多少回,崩塌了多少回,又重建了多少回。
“再后来的金娘娘,唉,那时候,你就进宫了,后来,你自己也看到了,除了苍老些,她跟平常的老妇人没什么分别了,一派慈祥温和,一看就是母仪天下的太后。
后来,有了秦王爷,好象一切都过去了。
可我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紧跟在皇上身边,我看得到娘娘不常露出的目光,看得到娘娘不常露出的神情,或者说,只有对着皇上时,娘娘眼里才会偶尔有过一回两回的目光和神情。
那目光里,有当年的冰,也有当年的火。
阿善哪,我一直都很害怕,怕娘娘,怕得很。唉。”
崔太监长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在你师爷手里时,娘娘身边就有了陆仪,有了陆家,陆家,你是知道的,咱们内侍卫和陆家同出一源,和陆家比,内侍卫不算什么。
我曾经问过陆仪,我就想不明白,他们陆家,该效忠的是江娘娘,怎么能是金娘娘呢,这不对!”
“陆仪怎么说?因为陆明水的死?”
陆明水死于郑太后一杯毒,这件事,是他拜在师父门下之后,师父和他说起的头一桩旧事。
因为这件事,他心里别扭了很久。
他们这些一直在阴暗中搏命的人,最悲伤,也最害怕的,莫过于死于背后捅出的刀,死于他们时刻拿命守护着的那些主上们的手。
师父也是有想法的,他从师父的语调里听得出。
“陆仪没答我的问话,只说了一句,他们陆家,从来不会坏了规矩。就这一句。”
崔太监一声叹息中透着无数的感慨和感叹。
“陆家,真是让人心折,代代皆有不凡之人,那时候,陆仪才十九,只有十九岁哪,阿善,可那份沉稳,那份内敛,唉,我很敬重陆家,从有内侍卫到今天,咱们内侍卫,没人不敬重陆家。”
“这话,还是因为陆明水的死?”曹善轻声道。
“也许吧。有一回,过年的时候,皇上多喝了几杯酒,说起笑话儿,说要让陆仪扮个美人儿给他看看。”
崔太监看着曹善,“这扮美人儿的典故,我跟你说过没有?”
曹善摇头,看着崔太监,心里涌起几分心酸难过,师父老了,几年前,哪怕一两年前,师父从来不会忘记他说过什么,没说过什么,这一两年,师父常常这样,困惑这句话他说过没有,那件事他吩咐了没有……
师父老了。
“陆家先祖,是高祖的师兄,美貌冠绝一时,据说,比陆仪还要好看几分,先李太后年青时以美貌著称,可对着陆爷,先李太后感叹过不只一回,比之不如。”
“先李太后还感慨过这个?”曹善忍不住惊讶而笑。
“先李太后是个极有意思的人。”崔太监也露出笑容,“陆爷年青的时候,也是个爱玩的,常常兴致上来,做女装打扮,据说,真真正正的颠倒众生。”
“陆爷这么有意思。”曹善笑起来。
“可不是。”崔太监脸上露出浓浓的向往之意,“咱们内侍卫,就是陆爷从无到手,一点一点,亲手带出来的。皇上这个玩笑,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