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我爹说过一回,说换了咱们家,要是我哥或是你哥有了出息,咱们家也一样这么打算,阿爹说,那有助力和没助力,差别太大了。”
谢直婉声音低落。
“别的不说,就说阿囡她爹好了,这话都是阿娘和阿爹说的,说是自从咱们这一房有了苏家姑夫,光是这个工那个役,还有这个钱这个钱的上头,省了不知道多少,从衙门到族里,也不欺负咱们了,就是苏家姑夫……不大好那几年,衙门里也客气得很,这有人跟没人,能一样吗?”
谢直婉低低叹了口气。“你们不用劝我,我都懂,要是我哥,或是你哥,今年明年就能考出个秀才,过个两年三年就能考出举人,我肯定想着让他结一门好亲,他要是发达了,我们就都跟着发达了,官家小娘子,跟咱们现在,一个天,一个地。
这怎么能怪人家呢,人家又不欠咱们家的,又不欠我的,要怪,只能怪咱们爹娘兄弟没本事。”
谢直婉声音微哽。
“咱们不说这个了,对了,你阿娘跟你说了没有,她和外婆今天相看的这两家,她和外婆都没看中。你知道外婆说什么么?外婆说,人一定要好看,咱家婉姐儿那么好看,得找个差不多的,不能让他看着咱们婉姐儿舒心,咱们婉姐儿看着他恶心。”
苏囡学着外婆的语气。谢直婉噗一声笑出来。
“我回去就跟阿娘说,以后我相亲,她也得请二婆婆和她一起去相看,我也想要个好好看的!”谢直柔拍手笑道。“哎!你们说,象九公子那么好看的,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啊?”说到好看,谢直柔立刻想到她们谢家九公子。
“肯定得跟他差不多好看。”谢直婉接话道:“九公子成亲咱们肯定看不到,要是能看一眼,得多好看呢,真真正正的金童玉女。”
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脚步,跟上乔婆子,赏着灯看着人,往山上上去。
谢明韵站在一片阴影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夹杂在人群中,提着个小食盒,和两个表姐说说笑笑,越来越近的苏囡。
苏囡象是感觉到了什么,从说笑中抬起头,往他这边看了眼,再转头四看了下,谢明韵嘴角抿出丝丝笑意,没移眼,她看不到他。
片刻,苏囡又抬头看过来,再转头看了一圈。
谢明韵笑意更浓,移开目光,片刻,又看过去。
苏囡将要走过时,又扫过来一眼。
谢明韵没移开目光,看着她微微蹙眼看了眼,又看了圈,拉着两个表姐,脚步加快往上走了,低下头,笑意融融。
她这份敏锐,一如既往。
上到半山,乔婆子遇到了几个邻居,大家招呼着聚众坐了,互相让着吃你家的重阳糕,再尝尝我家的,东家长西家短的开始说闲话。
苏囡和谢直婉、谢直柔和几家结伴而来的小姑娘聚成一群,也吃着各家带来的糕点吃食,说她们的闲话。
重阳这一天的西山,是分了层的,最山顶的望远阁,是由谢家族学出面的重阳文会,多数时候,是请了平江府尹主持,今年也不例外,不光不例外,今年平江府尹到的还特别早,因为据说谢家那位九公子,也要过来登高会文。
谢家这位九公子,光是皇上的期望,和太子的看重,就让人不能小视,可再怎么着,毕竟还是个白衣,他要是上门拜会,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去谢家族学也不合适,也太明显了,今天这场文会,和谢九公子多攀谈几句,搭一份交情,真是太合适不过了,所以他早早就到了。谢九公子也没让他失望,那份谦和,那份恰到好处的热情,真是让人不能不满腔好感。
山顶的重阳文会,今年特别的热闹。
从山顶往下,几处平坦些,适合聚会的地方,早早就被平江府的大家大族圈起来,供族中女眷和族中子弟登高游玩,平江府的市井小民,只能在半山以下,登个半高。
不过这些分别,对苏囡和谢直婉、谢直柔这样的小姑娘来说,既没想过,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过,毕竟,年年都是这样。
谢直柔正和一个小姑娘学大人猜拳玩儿,两三个小姑娘围着,拿着把炒榛子替她俩计输赢。
谢直婉和一个比她大了一两岁的邻家姑娘紧挨坐着,听领家姑娘说她正在办的嫁妆如何烦难,又有什么规矩,苏囡紧挨谢直婉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办嫁妆的话儿,目光溜来溜去,看着四周的灯笼,和一群一群的热闹。
她们这一片,都是女眷,平江府是很讲规矩的地方,看看西山登高,更是早有规矩。
溜来溜去看这看那的苏囡,一眼扫见站树下灯笼阴影中的周二郎周青,顿时目光一滞,下意识的看向谢直婉。
谢直婉浑然不觉,正听办嫁妆的话听的入神。
苏囡慢慢转了点脖子,眼珠慢慢转过去,再看向那只灯笼下。
周二大约以后灯下黑,别人看不到他,斜靠着树,呆看着谢直婉,看的人呆眼直。
苏囡一眼看清,急忙移开目光,连眨了几下眼,再看向还是浑然无觉的谢直婉。呆了片刻,再看向人呆眼直的周二,来来回回看了七八趟,苏囡忍不住往下翻了个白眼。
算了,还是别告诉婉姐儿了,告诉了没有好处,全是坏处,他俩的亲事,根本没有他俩说话的余地,唉,她也是……不对,她不是,她的亲事,她要是不肯,在她外婆那里,肯定能闹得下来,在她阿爹那里,阿爹那里就是一句话。
可人家家呢?
苏囡肩膀垂下去了,刚才柔姐儿不是说了,三表哥家里看不上她了……
唉!
苏囡说不清况味儿的暗暗一声长叹,肩膀往下塌,心情也低落下去。
人长大了,好没意思。
苏囡不看周青了,下巴抵在膝盖上,耳边绕着小姑娘们的说笑,心事忡忡,却又理不出有什么心事。
一粒小石子,悄无声息的落在苏囡裙子上,苏囡急忙拧头看过去,树后,青叶露出半边脸,冲她招了下手。
苏囡眨了下眼,轻轻拉了拉正听嫁妆听的入神的谢直婉,俯到她耳边道:“学里有人找我,我过去看看,回来再跟你说。”
谢直婉喔了一声,拧身看着苏囡站起来往一棵什么也没有的树后走去,看着苏囡转到树后,象是和谁在说话,就转回头,接着听嫁妆的规矩。
阿囡一向不用她操心。
青叶招手叫了苏囡,立刻隐身树后,见苏囡过来,敛着身形,避在阴影中,压着声音和苏囡笑道:“苏姑娘,我家九爷说,有几句要跟苏姑娘说,就在前面。”
青叶站在阴影中,忍不住多瞄了几眼苏囡,他越来越觉得他家九爷可能真是失心疯看上眼前这个粗鲁的傻丫头了,唉,这可真是疯了!
“有什么事吗?说什么?是我一个人,还是……”苏囡太意外了。
“九爷的事,小的可不知道,九爷吩咐小的时,说是请苏姑娘,没说别人。”青叶只好多说几句,一边说,一边一口一口的在心里叹气,希望他家九爷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过几天潮水退了,能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