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今年才不过二十一岁,到大伯身边侍候时,只有十八岁,花儿一样的年纪,陈姨娘生的又好,”李夏再次打量陈姨娘,轻轻叹了口气,“牡丹花儿一样,象陈姨娘这样的女儿家,要家世有家世,要人品有人品,嫁妆丰厚,年方二九,为什么要进帅司府,给大伯做个小妾呢?
大伯已经五十八岁了,年老体衰,肥胖缓慢,脸上全是皱纹,这样老朽之人,陈姨娘却心甘情愿十里红妆给他做妾,陈姨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学璋被李夏说的脸都青了。
黄二奶奶拼命忍着笑,唉哟喂,她们家九姑奶奶这张嘴,怎么就这么不留情面呢!
李章玉听两只眼睛圆瞪,看看她翁翁,再看看陈姨娘,再看看她翁翁,再看看陈姨娘,看成了一只拨郎鼓。
陈姨娘脸上青红不定,被李夏目光盯着,咬牙道:“老爷一心为民,才学出众,洞察秋毫,乃国之栋梁。”
“一心为民。”李夏轻轻重复了句,随即笑道:“这么说,你是因为打心眼里爱慕李帅司,才不顾年纪,宁可做妾,也要到李帅司身边,唱和相随的了?”
陈姨娘这一次没看李学璋,下意识的往另一边侧了侧头,咬牙应了个是字。
“你有两兄一弟,在你十里红妆进帅司府之前,你这三个兄弟都是白身,连个童生也没能考出来,你进帅司府隔年,你大哥中了秀才,秋闱,你父亲中了举人,再一年,你二哥也中了秀才,然后是你三弟弟,自从你进了帅司,你父亲和你三个兄弟,学问大涨,才华总算溢出来了。”
“我父亲和我兄长,还有弟弟,他们都是凭本事考出来的!”陈姨娘怒目李夏。
“嗯,你父亲中举人前一年十一月里,你家李帅司给他旧年在江南东路的下属,现已升任兴化府尹的黄陪源写了封信,秦凤路学政家和人家争一座山的官司,腊月里就判了下来,学政家自然是大获全赢。”
李学璋一张脸白的没人色,李夏没看他,只似笑非笑看着象看鬼一样看她的陈姨娘,“学政跟你家帅司不一样,他不爱美人,爱善本书,从你进了帅司府,你家帅司前后写了七封信,和唐家,古家,还有那位莫先生莫涛江,讨好善本书,总计……”
李夏看向端砚,端砚忙曲膝答道:“总计三十九本,有六本是孤品。”
“杨姨娘,”李夏掉头转向杨姨娘。
“婢子在。”杨姨娘有几分惊恐,又有几分心安,她是被人倒手买卖过几回的人,没有家人。
“你是怎么到大爷身边的?”李夏侧头看着杨姨娘那份安心和笃定。
“婢子是自小儿被家里卖了,先在人牙子家干了两三年活,后来人牙子见我生的好,就卖到了一家专门养人的娼户,后来王家把我买下来,送给了大爷。”杨姨娘答的极其详尽,她家没人要考秀才。
“嗯,凤翔王家,祖籍淮杨,靠贩茶起家,这一代当家人,王家大爷王强颇有几分本事,雄心勃勃,先是想谋几张盐票,做盐商生意,使尽手法,忙了三四年,一无所获,后来朝廷和北边乙辛之战时,从秦凤路调粮,他发现粮食,特别是军粮生意,比盐更加有利。
正好,你家大爷去了秦凤路,王强挖空心思,总算搭上了你家大爷,送金银珠玉无果之后,把你送到了你家大爷身边。”
李夏看向李学璋,“大伯知道娼户教导小姐们,最要紧的一条是什么吗?那就是让嫖客觉得,这小姐爱上他了,生生死死只爱他一个。杨姨娘这一条学的最好,也是因为这个,王强才挑中了她。
果然,她进帅司府没几天,大哥就觉得他这个姨娘,爱他爱到可生可死。”
李夏笑起来,严夫人慢慢往后靠在靠枕上,抬起帕子按在眼角,按下了一滴没能忍住的泪。
“隔月,王强如愿以偿,做起了秦凤路的军粮生意,并借着秦凤路帅司府的大旗,把生意一路往北推进,一直找到关铨军中,以秦凤路李帅司亲戚自称,请见关铨。
现在,王强已经到了京城,在秦凤会馆大宴过好几回宾客了,回回都请到了大哥。看样子,是准备在京城大展拳脚了。
也是,如今的王家,在京城可比在秦凤路得意多了,李家,唐家,阮家,丁家,甚至秦王府,都是他王家的亲戚么。
从你进了帅司府,王强给你送过几回银票子?最近一回送了多少?银票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