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了水我就要回房了,余光瞥见桌上那碗面一口都没有动。
下一秒我就看清了放在碗边的那张资料,资料上的男人照片让我稍稍有些意外:“这是赵哥的资料?你们哪来的?”
“差点忘了,你不是喜欢赵家那小子吗,我们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你赵叔叔,准备给你们安排一次相亲。”男人把资料表递给我,“相亲之前肯定得让你更了解他,所以弄了张资料来,你看,这小子长相、年龄、薪资都还不错,嗯,我闺女儿眼光更不错。”
我眨眨眼,接过表看了一眼。
是啊,论条件,这已经是南水镇数一数二的了,像我这么优秀的女孩……不,女人,如果要结婚,当然也要挑最好的。
好怪,为什么我想自称女孩的时候会有种装嫩的感觉,我明明也很年轻啊。
胡思乱想着,我默默把表放回桌上。
“我不跟他相亲。”
“嗯?为啥?你之前不是吵着闹着要嫁给他的吗?”女人显然特别意外。
“他配不上我。”
“你这孩子净瞎说,这南水镇里,赵家这小子配不上你,还有谁能配得上?”男人皱起眉头,仿佛在责怪我太不懂事。
“所以我为什么非得待在南水镇?”我笑了,“就不能去隔壁城里找吗?爸,你是纺织厂的厂长,在南水镇里是很有话语权,但你见多识广,应该更明白我们这儿有多落后吧?”
男人开始生气,好像我说的话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不,不太像,更像是愤怒于我要离开南水镇这件事:“你这丫头,怎么心这么野,都是我们太宠你了,居然你翅膀硬了,都想往外飞了!”
真是笑话,一个固步自封的镇子,你们这些老家伙不愿意出去就算了,还要拖累着年轻人也不能出去,你们是生怕年轻人过得好一点?
这话我没说出口,因为从他的神情来看,我就知道对他来讲这事儿根本就没有商量余地。
“唉,都别吵,闺女不就是不喜欢赵家那小子了吗,不是大事。”女人在旁边劝慰着,又看着我,好像很懂我似的,“你说,你又看上了哪家的?就算是个穷小子,只要人不错,都不是不能商量。”
其实我谁都没看上,这古里古怪的镇子连个能看的都没有,我想要的可是身高腿长肩宽腰劲的大帅哥,性格也得好,起码不是镇上这些没文化的二流子能比的。
一道身影忽然在我脑海中浮现,一身黑衣的男人背对着我,侧过了头。
我愣了一下,这是我梦里梦见的人吗?
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这么一打岔,我倒是依稀想起,镇上除了赵家,还有个更威风的家族呢。
“我喜欢方家的。”虽然我没见过方家任何一个人,但是我知道,这个家族的年轻人可不是面前这两人想联系就能联系的,先给他们出个难题,让他们烦去,省得三天两头打我主意。
“方家?”男人皱眉,“你说方家?别想了,方家方宵都结婚了,人家两口子过得好着呢,哪有你什么事儿。”
女人也笑着叹气:“乖闺女儿,这玩笑也开的太离谱了。”
“方家不还有个小儿子吗?他们家小儿子都回来了,我还见过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反正这句话我说得无比顺口,好像我真的见过一样。
“什么?!回来了?”
面前的两人脸色忽然变了。
他们的脸让我觉得陌生,好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我喜欢谁或是想要跟谁相亲都成了不重要的事。
女人朝我扑来,抓紧了我的肩膀,急切地问:“你还见过?在哪见到的?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一连串的问题朝我涌来,我有种感觉,只要我轻轻一推,她就会知道不该这样冒犯我。
一种荒诞的想法在我心里升起,我冷不丁问:“你是我妈吗?”
空气中静了一瞬。
女人的动作停下,男人也定定地望着我。
“我今晚是不是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我无视了他们的异常,歪头想了想。
脑中传来一阵刺痛,但在刺痛的同时,也将一段凌乱的影像带回了我的记忆中。
“抱歉,是妈妈太激动了。”在沉默蔓延的几秒钟里,女人收回手,扬起一个憨厚的笑容,男人也重新露出宠爱女儿的温柔爸爸的表情。
他们说我可能不想这么晚讨论这些,是他们打扰了我,让我回房睡觉。
我若有所思地带着我的水杯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我脚步一顿,按下反锁。
直觉带领着我走到床尾,把那些布娃娃扫到一边,看见六道划痕。
我试着在视觉死角那边一摸,果然摸到了一把用来刻出这些划痕的利器。
这好像是我的毒牙匕首,我有些迟疑地想着。
抱着完成某种仪式感的想法,我刻上了第七道划痕。
差不多了吧,想看的都已经看到了。
我不是纺织厂厂长的女儿,对吧?那么……我是谁呢?
生出这个想法的瞬间,脑中刺痛骤然增强,像是要强行将我的脑浆搅成一团浆糊。
但是这一次我没有想要倒下的感觉,相反,一块块记忆碎片在我的脑海中拼凑,将我本就已经不被信任的认知彻底破除。
啊,是认知扭曲。
有什么东西想让我把自己当成镇上的人,永远生活在这里。它们甚至想用婚姻绑住我……可笑,我最讨厌结婚这个词了,我曾经相信那一天会到来,但给出这个承诺的人,抛弃承诺时也是那样干脆利落。
我是谁?
我逐渐想起了在这些刻痕边发生过的事。
第一次醒来是12:30,我在房间里逛了一圈,照了会儿镜子,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我走出卧室想要离开,却发现两个被我的脑子判定为父母的人就在客厅,他们盯着我,问我要去哪里。
这种违和感让我瞬间清醒,扭曲认知这种事对我来说本就司空见惯,身为下棋的人,我又怎么会像一颗小小棋子一样被困在棋盘上呢。
我笑着问:“你们真的是我爸妈吗?”
头脑传来的刺痛压制着我清醒的速度,我知道,让我短暂中招的存在还在看我的表现。
那好吧,居然占老娘便宜,让老娘叫爹妈,那我不反过来从你们这儿压榨点信息,怎么对得起自己?
我主动说这只是个玩笑,回到房间。
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一定会重新扭曲我的认知,直到达到他们的目的,可很遗憾,这种程度的认知扭曲实在难以困住我多久,我还得给他们帮个忙。
我从枕头下摸出了睡前放过去的毒牙匕首,这本身是为了防止我忘记怎么拿取祭品才提前拿出来的,正好,我的认知还没有恢复到那一步,物尽其用。
我在床脚刻下了第一道划痕,并且对自己进行了认知诱导——接下来我将放松对认知方面的防备,把自己当做外面那两人的女儿,全盘接受他们对我记忆做的改动,从他们那里得到信息。
即便如此,我也清楚我会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然后联想到真相。
于是我给出一个非常宽松的条件……直到刻痕累积到七个,我才不用继续下去。
后面不出我所料,几乎是每隔半个小时我就会重新在这张床上醒来,然后花费一点时间和外面的“父母”聊一些东西,又在产生自我怀疑后,回房发现刻痕,被重新压制。
现在,已经七道刻痕了。
这么说,陪玩也该结束了。
不刻意去迎合的我对脑海中的刺痛根本不是很在意,这种力量还没有我掌握的强呢,像阎理那种人,恐怕光凭意志力就能抵挡吧。
“闺女儿,出什么事了吗?我和你爸听见了一点声音。”
门外,那老女人第七次说出了这句话。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
什么东西,就敢叫我闺女,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你都不知道我脾气有多差。
毒牙匕首被我灵活地转了转,下一秒,和前几次一样,他们应该推门而入了。
可我这回锁了门。
我从容地靠在书桌旁,看着门外的东西越来越急切,恼怒地想要把门打开的气急败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