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那个年轻男人把她领进茶馆内。里面不包厢,只有竹木质地的屏风立着,隔出来一块块半封闭的茶室。
孟江遥在最里面那间。
比起上回在玻璃花房里到的“园丁”装扮,孟江遥今天穿得规矩了些,但还是很日常,就像个在路边随处可的老太太。
林青鸦过来时,她正和蔼地和茶海旁边的年轻茶道师聊天,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很甜,一点都对孟江遥设防。
林青鸦问候过,在孟江遥的示意下,落座到她对面。茶道师小姑娘被孟江遥三言两语就支开了。
孟江遥推茶盏给林青鸦,笑呵呵地说:“上回欠你的下午茶,这次补上吧。”
林青鸦道谢接过。
“本来前几天就想找你聊聊天的,可情太多了,”孟江遥吹散茶盏上方的热气,“好不容易得了空,我就让他们去接你过来,耽误你什么吧。”
林青鸦分不出她是真心问候还是随便一说,只微微颔首:“剧团最近清闲,什么。”
“那就好,”孟江遥笑,“邹蓓回国的情你听说了吗?”
“——”
林青鸦手里茶盏停在半空。
不怪她意外,孟江遥这话说得全无铺垫和预兆,连语气都轻描淡写得像问了句“今天吃饭了吗”。
这让林青鸦莫名就想起唐亦。
血缘的力量太过神奇。比如,越是细想,林青鸦就越发感觉得到这祖孙两人有那么多的似处。
唐亦要是听到自己的想,应该会很生气吧。
林青鸦半垂下眼睫,想起唐亦让她的眸子里浮起点浅淡笑意。很快她就回神,答了孟江遥的话:“听说过了。”
孟江遥:“邹蓓这个人很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善人。当年车祸那后,她死了丈夫废了儿子,做的一件却是联系律师,想避过婚前协议,通过儿子那边的继承权把成汤的股权拿到手里。”
林青鸦做声,安静地听。
孟江遥似乎是被茶苦了一下,喝完后露出点不太满意的皱眉嫌弃的表情。不过很快她就放下茶盏:“所你也猜得到,我当初去琳琅古镇找他,就是因为邹蓓。”
林青鸦搭在茶盏边沿的指尖轻微地颤了一下:“他知道么。”
“说过,”孟江遥,“唐亦的脑子,不至于连这都猜不到,也不用说。”
孟江遥笑着摆了摆手:“他不会在意这情。”
林青鸦轻抿住唇。
孟江遥越是温和平淡、唐亦越是习为常,她就越难过,为他心冷也心寒。
“唐赟会醒的消息是邹蓓带回来的,可信度不高,但也不是完全可能,”孟江遥叹气,“医发达的坏处就是给人些必要的希望,顺便带来更多的问题和祸患。”
林青鸦抬眼:“您不希望唐赟醒来?”
“哎,我怎么说也是他奶奶,怎么会不想他能醒过来?”孟江遥和蔼地笑,“只是他母亲心怀不轨,会拿他做很多文章;而且这么些年了,再醒过来还能不能算是唐赟,谁说得准呢。”
林青鸦眼睫一颤,垂下去。
茶室角落旁,仿山泉石潭,水声淙淙。茶香氤氲里,孟江遥和林青鸦讲了许多旧。
唐家的,邹蓓的,唐昱的……许多连唐亦或许都有听过的情。
这份“下午茶”一直喝到傍晚。
日头斜,店里的玻璃落地窗内铺洒上夕阳的暖光,有几束落进旁边的假山池子里,水色粼粼,给摆件都烫了金边儿似的。
孟江遥的话声也近尾巴,她笑呵呵地问林青鸦:“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吗?”
林青鸦摇头。
孟江遥:“唐亦有多冷血,我是知道的,我不担心他本身,但我担心你。”
林青鸦抬眸:“我?”
孟江遥:“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嘛,你们年轻人管这个叫什么,死穴是不是?戳一下就得要命的那种。”
林青鸦一僵。
孟江遥像个长辈似的和蔼,慢悠悠地说话:“所,该知道的你要知道,这样才不会害了他。”
林青鸦听懂了,淡声问:“您是要我提防邹蓓?”
“对,”孟江遥玩笑似的说,“我要是她,我就从你这儿下手——掌控你就能随便玩弄唐亦,这可太容易了。”
林青鸦慢慢攥紧指尖,然后垂眸:“好。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
孟江遥意外抬眼:“我为你会不喜欢我这么说。”
林青鸦:“我不想唐亦再因为我承受任何伤害……他承受过的已经够多了。”
孟江遥笑了。
两人间来得及再有交流,安静了半下午的茶馆口方,突然传回来一点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