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热闹的大年初二,是孙女儿的,不是孙女儿的全都到来。
老太太想我已经见识过小夫妻的甜蜜,又见识过小夫妻的收伏,那这一个呢,明珠她过的怎么样一个日子,该用什么字眼来描绘?
在等方明珠进来的时候,房里人都知道是方明珠要来,大家都和老太太一般,有好奇心又暗暗猜测着。
和女眷们相比,三个男人没有猜测。南安侯只静坐饮茶,袁训在同宝珠私语,宝珠含羞带怯,让人看他们一眼,心也跟着要飘起来。
韩世拓则说笑话给掌珠听,邵氏就得意上来,看我这女婿丝毫不比那太子府上出来的差。
方明珠进来时,把房中的人先看了一遍。
老太太先就笑了,这没规矩还是没改,进来你不先拜长辈,你乱看什么?就笑容更加的多,在方明珠看来,祖母还是慈祥的。
她上前拜了几拜,有意地晃了下脑袋,那脑袋上几枚黄澄澄的首饰就叮当起来,让人想不看都难。
老太太微笑:“明珠,你来给我拜年的?”方明珠快快乐乐,她穿一身布衣,反而是快快乐乐的,老太太更是微笑。
这种快乐从内心里出来,和以前方明珠的快乐大为不同。老太太暗暗琢磨,那卖水的大汉是什么样的人?
是会钻营,还是市井习气重,会说些明珠没听过的俏皮话?
方明珠的快乐,逐渐让房中别人也看出来。见目光渐集到自己身上,方明珠更加的快乐,更把脑袋摇晃着,叮当响着,回答道:“是啊,祖母,我送东西给您。收了东西要来感谢。”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
简简单单的一个道理,
三岁孩子也许都会说的话,
让邵氏张氏惊奇不止。
邵氏是亲姨母,平时也不是尖刺的人,不忍心说外甥女儿。张氏却乐得不行:“哎哟,我说明珠啊,这话不是你想出来的吧?”说完了总觉得少了一句,又道:“也不是你母亲想出来的。”
你那个长辈,是没这个本事会感激人。
方明珠睁圆了眼,转过去看张氏,是一样的吃惊:“三婶儿,你怎么知道的?”当一个人真正澄净下来时,她的面容是沉静且能安抚别人的,她的眸子也如汪深潭,让人不忍再狎玩。张氏就想到大过年的,不讽刺姨太太也罢。就还是笑:“我怎么不知道,我认得她啊。”
“那三婶儿,你一定不认识我丈夫。”方明珠认认真真的语气。
张氏有些火,什么意思?外面的男人作什么我要认识!她想用好心思好面孔对方氏母女,永远都是给自己上个当,就沉下脸:“我怎会认识!”
“所以呀,你就不知道这话是我丈夫让我说的,这东西也是让我丈夫让曹……”咽下口水,方明珠及时收回“曹大姐”三个字,把包袱殷勤地送到老太太脚下,再对张氏偏过面庞:“这是我丈夫让我做好送来的。”
张氏稍静一静,然后顾不得南安侯在座,“哈哈哈”,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在喘气的空当里问:“你丈夫让你说的,你丈夫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是不是?”真真的好笑。
老太太宝珠是给你添箱,简称冲着你才帮的忙。你说的又是什么,你丈夫让你来的,哈哈哈……。
张氏笑还没有停,掌珠跟上:“人家还会做活呢,三婶儿你就别笑了,这也是人家丈夫让做的,”
张氏又大笑起来。
掌珠一说话,方明珠就火冒三丈。她打开包袱,把鞋子取出在手上点:“祖母的,姨妈的,三婶儿的,宝珠的,玉珠的,每个人各一双,”
她把“每个人”三个字咬得特别的重。掌珠放下脸色,难道我不是人?不给我不稀罕,只别这么说话好吗?
才要同表妹理论,见表妹又刻意地把脑袋摇晃了好几下,那金首饰光反射到一旁大花瓶上,光扎过来,掌珠就“重视”了一下。
“表妹,你这首饰镶了多少金?”掌珠一脸的不屑,往宝珠荷包上瞄瞄。宝珠可有一荷包的金钱呢。
我家这个地方,也是你能来炫耀的。
看你从进来脑袋摇的,也不怕把首饰外镶的金子摇没了。
方明珠就郑重地对着她,一本正经地道:“表姐,这是自己挣的!”
一股子无明火,从掌珠心底腾腾升起。
张氏才住笑,又不明白了,问道:“明珠,什么叫自己挣的?”不是自己挣的,可怎么会有钱呢?
方明珠异常严肃地回答:“三婶儿,自己挣的!不是祖宗给的。”
张氏哈地才出来一声,赶快扭脸去看掌珠面容。见掌珠已涨得脸成紫色,随时带着风雨欲来的发作。
张氏忍住笑,上一次见方明珠的想法浮现出来。以后见不到方表姑娘,日子还是有寂寞的。
方明珠本意是又一次的炫耀,讽刺的是表姐你穿金戴银,却依靠的是家里。看明珠嫁的人,全是自己挣的。
掌珠最不能见人的心事,却让表妹*裸剥得干净。
除了方明珠以外,在座的谁不知道她嫁的丈夫无作为。
掌珠直勾勾心口堵住那口气,眼看着就再要忍不住,再要大发作时。老太太及时的打岔,她看着那鞋子:“明珠,你也会做活了,我听着真欢喜。”
“祖母的,姨妈的,三婶儿的,宝珠的,玉珠的,自己挣的!”方明珠又是这样的一句,就是老太太也笑起来。但见安乐气氛让打搅成嬉皮气氛,老太太对梅英颔首:“带她去拿赏钱,把那干果子火腿给她装一筐子走。”
方明珠目的已达到。
丈夫让说的感激已说,对表妹的炫耀也达成,也就不愿意多留。临出来时,母亲追出门交待:“你去了人家一定笑话你,”方明珠就道:“笑话我就抛下鞋子回来。”到此时,祖母还是和气的,姨妈也是带笑的,宝珠也点头招呼过,还有表姐的笑让打下来。
方明珠又还了人情,又大获全胜,“功成身退”就是此时。
再多坐一会儿,方明珠知道自己一定会讽刺宝珠的,谁让她带着的首饰好?再多坐一会儿,方明珠知道自己一定会责怪姨妈的,谁让她对自己母女不闻不问,虽然姨妈总是个老太太面前的受气头,除了表姐掌珠以外,她对谁都是不闻不问。
再多坐一会儿,方明珠知道自己一定会嘲笑张氏的,看你给的银子,五两?你是同宝珠一样的晚辈吗,只给五两还落下我的感激,明珠亏了。
方表姑娘,哦,方表姑奶奶还是把自己的一点儿应该有的感激,看得比天都重。把别人对她的好处,看得比地下水还低。
没心没肺,不是一天能好转的。罗马,一天盖不起来。
她就走了。
带着老太太的回礼五两银子,和一小筐果子干肉。
回别人的礼,是富贵人家的习俗。
……
方明珠走后,房中有一会儿没有太大动静。邵氏是满意的,外甥女儿有些儿上正道,居然也知道感激人了,这对她来说,太难得。
张氏还在回味笑话,想了又笑,笑了又想。
掌珠不用问,胸口起伏气得不行,韩世拓琢磨主意哄她。
宝珠和袁训不理论,又情意绵绵的说自己的去了。
老太太半晌过,悠然说了一句:“明珠家里,也有一个懂事的人了。不容易啊。”真是歪脖子树上长正枝儿出来。
也许是姨太太亏心太久,负负得正了吧。
……
掌灯过后,掌珠夫妻才回去。下车以后,掌珠还气到不行,步子冲冲的往房中去。从大门起,经过的过年花灯,大红斗方,都让掌珠闷气到不行。
“自己挣的!”
表妹的话掌珠能不压在心头吗?
她嫁了个卖水,还那么猖狂。而掌珠呢,嫁个小侯爷,却觉得开心不起来。掌珠正寻思回房去怎么拿韩世拓出气,斜次里走出一个人,在掌珠出现。四老爷从侧门中出来,满面热情,挽住侄子:“世拓,怎么才回来?我等你许久,走,我们喝几杯。”
韩世拓本就有了酒,在安老太太家里太舒展,又和南安侯袁训再说出京的事,麻烦亲戚们许多,世子爷虽混蛋,进退上总比方明珠强,竭力的席间多敬了几杯,他一个人敬,南安侯和袁训是两个人喝,他就多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