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他没怎么营救柳明,他不瞒着。要说他不痛心,也是假话。
真是犯不着一说的私仇,你打别人没打过,伤到自己要报仇。虽说世上有时候黑白无论,但这仇要是报下去,这可就没完没了。
正道还是在的,只看认不认承。柳至长叹一声,往宫里去复命。在御书房外面,当值太监告诉他:“三长公主在里面。”柳至就在外面等着。
想来自己没害鲁豫,自己能咽下一口气,不学柳明没完没了,但皇上还有气不平,要把长公主叫来训诫。
骂人的事情自己也多生气不是,想来时候不会长。柳至是皇帝器重的人,太监巴结他,让他坐到暖屋子里用热茶。
正喝着,当值太监满面春风进来:“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柳至心头一畅,他这会儿还正需要点喜事。起来陪笑:“请说。”
“寿姐儿贤淑孝慧,已经会写不少字,刚刚亲手呈上一纸上书,说新年新岁,请皇上开恩,允许皇后娘娘受命妇参拜。”
柳至头一个心思能是什么?只能是:太后了不得。也跟着喜欢起来。他没有多说,太监说了一堆。皇后新年受命妇参拜,娘娘就还是娘娘,那面前这一位,又是皇上重臣,又是那稳稳的国舅。
太监乐呵呵:“大人为娘娘奔波,我们都是看见的,这您就可以放心,寿姐儿说话,在皇上面前从来没有不答应的,您这个年安心过不是。”
柳至心想你要是不眼太尖,就是瞎奉承我。我为娘娘奔波大多在暗处,你能知道多少?
鉴于刑部尚书有一出子“你和忠毅侯装相”的话,柳至不敢怠慢,兴许他也是个眼尖的呢,把好好的官盐当成私盐。
真的是和小袁生分,怎么叫装相呢?这话传出去很不好。柳至和太监聊起来:“您客气,论起来我们做多少应该应分,远不如寿姐儿对娘娘一片孝心。”
太监笑嘻嘻:“大人别生气,我说句实话。是您家不管做多少,抵不上寿姐儿一片心。”放悄嗓音:“她会哭哈哈,你没有她哭得响。那哇的一大声,皇上马上就要说好,”
柳至扑哧一乐:“公公好眼力。”这才想到没有打赏,取出银子给他。太监一乐:“您等着,我为您再打听去,皇上正在教训三长公主,见到寿姐儿上书即刻喜欢,想来就要打发三长公主出来,您正好进去说这件喜事。”
柳至深施一礼:“有劳公公。”
太监走到殿外往里看看,见他猜的不错,皇帝让三长公主平身:“不思孝敬太后,就惹太后生气去了。”手中拍着一个东西:“全然不如袁加寿,年纪小小最懂事体。如今有她说话,”
太监支起耳朵,这就要有个好回话去对柳至大人说,一个是巴结了他,第二个他从来出手阔绰,得对得起他今天给的,素日给的银子。
就见另一个太监匆匆进去,这是个皇帝心腹,直接到皇帝身边耳语几句,皇帝的面色一沉,难看上来。
太监也心头不妙上来。
…。
柳垣手提竹篮进去,向柳夫人道:“柳至回来没有?”柳夫人擦拭脸上的泪痕:“还没有。”
见柳垣看自己,柳夫人强打笑容:“刚才有消息过来,柳明柳晖他们已经去了。”
柳垣叹气把竹篮放下:“我看的是柳晖,唉,这个东西我还带着进来。我为他难过,街上转了一圈子,吹吹风雪好过的多。”劝一劝柳夫人:“别伤心了,人已经走了。殿下是铁了心,我们也没有办法。”
柳夫人见他也眸含泪光,也要劝他几句,见柳至面色铁青揭帘进来。柳夫人忙起身迎接,见柳至雪衣未解,从头顶到衣下摆全积的有雪,往外面道:“梅香们全是死人吗?老爷回来不打帘子不接衣裳?”丫头怯怯在外面回话:“老爷回来的太快,刚看到进院子,不及接就进了去。”
随着话,三五个丫头垂首进来。
柳至语气急躁,向柳夫人道:“你不要骂她们,我心里有事,也没有给她们接。”
他身上一件系绊子的玄色暗纹绣鹤鹿争春的雪衣,自己向脖子下面一解,往后一甩,丫头们接住雪衣,柳至不耐烦口吻:“都出去!”
把丫头们吓一跳急忙退出,柳夫人和柳垣也吓一跳:“又出了什么事情?”颇有些惊弓之鸟。
柳至负手在房中踱步,仰面冷笑:“我看过柳明进宫复命,还有两三件小事要对皇上说。等在太监房里,遇到寿姐儿为娘娘上书,进言元旦正岁,娘娘面见命妇们受朝拜。”
柳夫人欢天喜地,柳垣喜笑颜开。齐声道:“是加寿的意思吗?真是好孩子,真是…。”
都想把忠毅侯夸上两句,柳至还是面如严寒:“本来这是极好的,我正喜欢,怎么进去见皇上回话,怎么往太后宫里谢恩正在想,又出了事情。”
柳垣有点儿意料,摇头道:“这风波不是一天能消下去的。”遂问:“是什么事?”
“一个以前娘娘宫里当过差,让皇上临幸过的宫女让找到,说是去年娘娘嫉妒把她撵到冷宫,迫害险些致死。几个月不给饭吃,她喝雨水吃阴沟里别的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活下来,”
柳夫人瞠目结舌:“这害人的东西怎么胡说!”
柳至深吸一口气:“皇上因此大怒,见到我骂上一通,把我撵了出来。”柳垣扼腕:“这应该不是太后的手笔?”
“不像。何苦让加寿上书,娘娘还没有出宫就出这件事情?直接揭露这事,娘娘一样遭殃。另外有人。”
“谁?”
柳至慢慢吐出一句话:“容妃像是最近有恩宠,柳垣,我们最近把欧阳家忘了吧?”
“她家?算个屁。这不是让柳明把我闹糊涂,我没想起来。你等着,我这就出去问问。上个月我恍惚听到容妃重新承宠,有为欧阳老大人说话让他提前放回来,没听真也没放心上。要是他回来了,哼哼,柳明柳晖死的我难过,正没地方出气。”
柳垣说过出去,柳至原地干站着生气,柳夫人想到他从进来就没有吃茶,倒一盖碗茶送上来,看着丈夫忧心忧虑的面容,心疼他:“喝几口吧,坐下来缓一缓,有你在,不会有事。”
柳至勉强给她一个笑容:“事情是不大,不过就是加重娘娘嫉妒之名,还有就是不想让她恢复仪仗,她一天不是正经的皇后,一天有人趁心吧?”
怒容涌出:“想瞎了心!”
……
加寿安慰太子:“别生气,我还会为娘娘进言的,只是要等上一段时间。”太子挤一个笑容给她:“多谢寿姐儿。”
忽然很感动,俯下身子把胖胖的加寿裹到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他们身后是太后宫室,太后横眉扫视德妃贤妃端妃,还有天天来对她请安的嫔妃们,齿含冰寒:“没有人在这里面动手脚吧,我可容不下。”
满殿噤声。
寿姑娘正要露脸面让打回来,太后太上皇全都动怒。这个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时候出来,难免让人怀疑幕有人策划。
……
没多久,宝珠也听到,郑倪氏坐在她对面说过:“我问过我女儿,那个宫女确实是娘娘宫里出来的,确实是受过皇上宠幸,确实在第二天让娘娘借故撵走,不知去往哪里。”
宝珠淡淡,宫里等着和皇后过不去的人多了去,巴不得她永远不出宫的人也多了去。
郑倪氏告辞,宝珠去找孩子们玩耍。问问,一直备车往小二家里去了,宝珠含笑:“大过年的又麻烦二叔,又要什么东西?”
小二在家里,阮梁明今天休息,和他说话。
“宫里才出来的消息,寿姐儿这脸没有露成,你初几进宫讲书,父亲的意思多留神多防备。太后势大,这不见得和太后过不去,也不是和加寿,是针对皇后。但把寿姐儿挡住,这样可不行。”
小二捣鼓着手里的东西,漫不在乎:“没事儿,寿姐儿露脸面的地方多着呢,明年还有,哥哥你别急。”
阮梁明微笑:“寿姐儿今年开粥棚是你的主张?”
“当然是我,袁兄哪里想得到这个。四表姐说家里开,算加寿一份子。我说不行,家里开是家里的,寿姐儿单独开一份子。四表姐学会了,给香姐儿也单开一个,给加福也单开一个,说是从她们的月银中省出来的,呵呵,要福气的,就去吃加福的,要运道的,就去吃香姐儿的。我帮着维持好几天,有些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的也去混吃,让我揪出来。哥哥,我是什么眼力,我是一双好眼睛。”
阮梁明笑容加深:“知道你经心,我不过是白问问。”装作刚想起:“是了,这舍粥的汤水……”
小二大为不满:“才说我当心呢,哥哥又来说。放心吧,不能比官棚里的汤水稠,我知道。”
阮梁明放下心,走过来看弟弟摆弄,猜测道:“这又是什么好玩的?”外间,响起清脆的说话声。
琬倌说话已经很流利,随他的能舌辩父亲,字咬得清脆。“收钱,收钱,收钱,咦,收钱的那个不见了?”
往里就喊:“父亲,收钱的那个没给钱,过去了。”
房后窗户上面扒上一双小手臂,萧战露出半个脑袋,不怀好意找到阮英明:“嘿嘿,让我抓住现行,在做什么好东西,先给我和加福。”
小二撇嘴,用手臂把面前东西挡住。
小王爷更不服气,同时眼光在房里一溜,大为失望:“上个月我看到的大花灯,那么大,”
张开手臂就比划,忘记他在扒窗户,“扑通”,摔下去。后窗户固然不高,但对他的个头儿来说,也是一个屁股墩儿。
阮梁明哎哟一声,放快步子过去看他,见小王爷又扒上来,摔一下跟摔别人身上似的,呲几下牙就没事情。对着小二继续瞪眼:“那大花灯难道不是做给加福的?”
小二翻眼对房顶:“我说过是给执瑜执璞的,”没好气:“估计这会儿都到山西。”对小王爷坏笑:“快马加急哈哈。”
小王爷还没有翻脸,琬倌进了来,小脸儿黑黑,撑开小荷包:“收钱,只收你的钱,从不收表姐的,你又来捣乱,快给我钱。”
跟随他一起进来的香姐儿乐得不行,加福纳闷,作什么只收战哥儿的钱?
又哪里是捣乱的?
萧战没跑掉,在小二这里名列黑名单的小王爷要想留在这房里打探小二好东西,乖乖的给琬倌一块银子。
小二得瑟,这是洗狗洞的费用,去年的。
……
大年三十的早上,龙四和余伯南在城门初开时遇上。余伯南往城外面去,对龙四拱手:“四公子,这么早从外面回来?”
龙四还礼:“姑母家的瑜哥儿璞哥儿今天出城祭祖,昨天我出城先把地方看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