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母庙出来,却见外面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解迩仁在石阶上面带微笑向群众招手致意,以示“亲民”。百姓们见他毫无官架子,都想好好瞧一瞧这“澳洲人知府”是什么模样,纷纷往前涌了过来,正在维持秩序的衙役们措手不及,顿时便有些弹压不住了。护卫的警卫员便催促解迩仁快些走。
解迩仁却不着急,他很享受这种“与民同乐”的感觉,他迈着方步,缓步拾阶而下,一路挥手致意。正走到最后一级上,忽然人群中挤出一个女子,大喝道:
“髡贼!受死!”
呼喊间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刀来,朝着解迩仁直撞了过来。
这一喝突如其来,解迩仁顿时呆住了,警卫员眼疾手快,将他猛推一把,直接将他压倒在地,摊开四肢将身子覆在他身上。
这一推一压,直压的解迩仁眼冒金星,差点喘不过气来。
护卫的士兵身背步枪,仓促之间完全来不及反应。还是一旁的衙役身手敏捷,手中弹压用的长鞭挥出,一鞭抽中女子的小腿,顺手一卷便将她拽倒在地。
旁侧的衙役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那女子按住,有人抓住她的手腕,将尖刀从手中夺下。
士兵们迅速围成一个圈子,将解迩仁围绕当中。解迩仁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惊出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话来。看这女子倒下的地方距离他不到两三米远,若不是警卫员反应迅速,衙役动作又快,他此刻便万劫不复了:就算当场不死,在这远离元老院,没有元老大夫的地方被戳破了肚子,活命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
他还是头一次生命遭到如此近距离的威胁,在极度恐惧的同时立刻暴发出极大的愤怒,一时间怒火攻心,有心要当场发作,将刺客“吊路灯”以彰显“元老院和人民专政”的威力。然而此刻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动怒,刚才被警卫员推倒在地已属“失仪”,此刻再要暴跳如雷更显得自己没有“城府”。所以只是咳嗽了一声,故作镇定道:
“先……押……下去,慢慢……审……”
“是!”
衙役们随身都带着绳子,几下便将这女子捆绑起来。众人这才看清,行刺之人是个年轻女子,身穿蓝布短袄,月白褙子,下系孺裙,鬓边簪一朵白色绒花――是个服孝的寡妇。
“好俊俏的女子!”
“这小寡妇为何要行刺澳洲人?”
“莫非是战亡军丁的妻子?”
“好好的女子真是可惜了!这是自寻死路!”
“看她的作为甚是刚烈,真是位奇女子。”
……周边围观群中窃窃私语。解迩仁原本还想说几句话,但是警卫员催他赶紧离开――说不定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刺客隐匿着。
解迩仁此时心浮气虚,原本觉得“天下在手”,现在却感觉“皆是敌国”,也无心再表现自己,便点头道:“我们回去!”
被押下去的女子突然刹住脚步,低头猛地咬了一口身边的衙役,趁着衙役呼痛松手之际,奋力挣脱身边的衙役,扭头高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决不屈膝事髡贼!”
衙役大惊失色,抢上去将她再一次按跪在地,那女子犹自骂不绝口:
“我等乃华夏后裔,久受教化,尔等髡贼无君无父,涂炭生灵,皆为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
“尔等髡贼殿前兵马虽骁雄,纵暴略与东虏浑同!相鼠尚有皮,髡人但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髡人其母,皆为婢妇;髡人其父,皆为奴才!你们这等贼骨头,日后落入官兵之手,教你粉骨碎身。”
尖利的声音回荡在龙母庙前的石阶上,一个老衙役赶紧过来摘掉了她的下巴,连串的咒骂声才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解迩仁心中极恼,原本很好的一场“亲民绣”,被这女人活生生给搅黄了。他从周边百姓的表情上看得出来,他们多少都有些同情这女人――自古以来,百姓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崇拜那些对抗强权的同类――心里不由的暗暗叹气:真是不知好歹!
他定了定神,故作轻描淡写的对身边人说道:“把她带回去,看好了,别让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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