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第五百七十章 前尘往事已作土(2/4)

小说:武夫 作者:平生未知寒 更新时间:2024-01-08 17:06:50
  

  脑海里浮现的反倒是那个男子身影。

  梁衿衿脸颊微红,暗自呸了一声,但片刻之后,又托着腮帮子,想起那人满是伤痕的上半身。

  不由得叹气。

  他到底是经历过些什么。

  ——

  鹿鸣寺,后山小庙。

  这些日子,老和尚或许是觉得一直待在庙里实在是太过烦闷,也就干脆坐到了门槛上,今日的日头不错,是难得的春日暖阳,但那些暖和的阳光落到这老和尚的脸上,却还是无法将他脸上的沟壑尽数照亮,那些藏在皱纹里的东西,始终不见天日。

  在阳光下,老和尚身上满是尘土的僧袍上有飞尘在空中飞舞,老和尚低头看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

  老和尚微微眯眼,看向天上散发着光芒的暖阳,其实修士们对于太阳有着别样的称谓,叫做天星。

  不过民间流传更广的说法也就是太阳,天星一词,只存在于许多上了年纪的修士和那些典籍之中。

  老和尚在门槛上坐了片刻,便隐约看到远处有一袭黑衣走来。

  这一幕,让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和尚在刹那之间有些恍惚,他这一生,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这座小庙里,没有朋友,或许曾经有,但早就先他一步而去,也没有弟子,这些年,虽说偶尔会指点一些寺中僧人,但并没有师徒之名,那位被称为妖僧的大梁国师反倒是才当真被他视作过自己的弟子,只可惜依旧没有师徒之名,如今,那位大梁国师也早就过去许多年。

  那个曾经年轻的和尚,也喜欢穿黑衣。

  如今又看到了一个喜穿黑衣的年轻僧人。

  老和尚在顷刻间便想起了很多故事,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年轻僧人来到庙前,缓步停下,对着眼前老和尚行礼。

  老和尚是鹿鸣寺里辈分最高活得最久的人,不管是谁,在他面前都是后辈。

  老和尚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没有开口。

  一老一小两位僧人就此对视许久。

  老和尚这才喟然叹道:「既然是参隐世禅,想要重新来过,为何又改了主意?修行不易,走过的这些路,又要再走一次,不觉得无趣?」

  年轻僧人微笑道:「您往前走了许久,看到尽头是什么风景吗?」

  老和尚叹道:「大道漫长,谁又敢说能走到尽头?」

  「那您没想过这条路是错的吗?」年轻僧人笑道:「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所以不管怎么走,也始终都走不到尽头。」

  老和尚说道:「你才活了多久,就敢这么说?」

  年轻僧人说道:「您活了很久,但一辈子都在这庙里,其实也跟活了几年没有什么区别。」

  老和尚笑了笑,只是他笑起来,脸上的那些皱纹被牵动,看着有些怪异,根本看不出来是在笑,反倒是比哭还难看。

  他活了很多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无礼地说话,即便是当初的那位被称为妖僧的和尚,也是如此。

  「看起来你真是变了很多。」老和尚轻声道:「不一样了。」

  年轻僧人笑道:「我不是您认识的那位故人。」

  老和尚笑而不语。

  年

  轻僧人缓缓跪下,轻声道:「想听您讲禅。」

  老和尚诧异道:「既然你已经开始参入世禅,我的禅还有什么好听的。」

  老和尚参了一辈子的隐世禅,天下没有人比他在这方面更了解,若是年轻僧人还是修行隐世禅,那么自然会是继承他衣钵的人选,可既然对方已经改为参入世禅,那两人的路,便早就已经不一样。

  鸡同鸭讲,不是一路。

  年轻僧人虔诚道:「百川归海,万法归一,其实都一样。」

  老和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年轻僧人。

  他似乎想要看透他那黑衣之下到底是什么,那身躯之内的心,是否还是那颗心。

  只是一瞬间,这周遭的一切都瞬间停滞了,那些飘落的落叶悬停在半空,远处的鸟雀也不再鸣叫,就连天地之间的风,这会儿都不再流淌。

  老和尚缓缓抬起枯瘦的手臂,也没有什么灰尘随着他的动作而抖落。

  老和尚活了很多年,境界很高很高,虽说不见得是最会杀人的修士,但只怕会是最神秘的修士,他的神秘,比剑宗宗主还要神秘太多,世人知晓剑宗宗主剑道无双,但没有多少人见过他和看过他出剑,所以剑宗宗主被冠以世间最为神秘的修士之称,可眼前的老和尚,只怕连知晓他的人,都没有那么多。

  他想要做些什么,年轻僧人拦不下,他想要知道些什么,想来年轻僧人也瞒不住。

  但他的手却始终没有落到年轻僧人的头上。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他不愿意去沾染这份因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和尚收回了那只手,风开始流淌起来,远处的鸟雀开始鸣叫,落叶坠落到地面。

  老和尚叹了口气,「既然路不同,何必听我的禅,我也无禅对你可讲。」

  年轻僧人缓缓仰起头来,轻声道:「既然如此,请您废除弟子一身修为。」

  老和尚看着他,说道:「当真要从头来过,不留余地吗?」

  年轻僧人点点头,轻声道:「不破不立。」

  老和尚沉默了很久,说道:「我见过很多年轻人,但他们都死了。」

  一句很有趣的话,但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年轻僧人说道:「死在路上,不是耻辱。」

  老和尚听到这话之后,便不准备相劝,而是看了年轻僧人一眼。

  年轻僧人微微蹙眉,然后嘴角溢出一抹鲜血,整个人一颤,险些跌倒。

  片刻后,年轻僧人缓慢直起身,郑重对眼前的老和尚磕了三个头。

  之后他费力起身,轻声道:「此生愿不复相见。」

  老和尚没有说话。

  年轻僧人转过身去,缓慢而行。

  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艰辛。

  老和尚看了一眼天上的那颗天星,没有说话。

  ……

  ……

  走走停停,郁希夷离开北境之后,一路南下,走得缓慢,这位想起当年那段故事的年轻剑修,虽说在离开北境的时候看起来洒脱,但实际上心中哪里这么容易就想开的?故而一路南下,他不仅没有御剑,而是选择步行,也走得不快,走了一段路便要歇一会儿,等到来到长平州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半旬之后的事情了。

  这半旬,他走得慢,想得多。

  越发苦恼。

  不过在进入长平州之后,天气暖和不少,郁希夷在一座郡城里停下,进入一座酒楼,喝了半日闷酒。

  之后他离开郡城,赶往白鹿州。

  ……

  ……

  白鹿州,向来书卷气

  十足,不仅体现在那白鹿州到处都是读书人上,其实诸多地名都颇有意思,并非随意而取,而是引经据典,就好似朱鹿郡一词,便出自前朝一位极为有名的诗家口中。

  不过朱鹿郡里的那座宝河镇好像是后娘养的,就没有这份服气了,镇名以那条穿过镇子的宝水河命名。

  显得有些随意。

  但宝水河里有一种特别的泥土,名为宝土,实在是制作砚台的上好材料,故而这座小镇世世代代以制作砚台为生,宝河砚也被誉为白鹿州十大砚台之一,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爱死了这砚台。

  郁希夷刚刚从镇子外的石桥上路过,便看到了那一条宝河里到处都是挖掘泥土的小镇本地居民。

  站立片刻,郁希夷的视线在这些人中扫过,没有在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失望,只是还没等他走下石桥,镇口那边便有好些孩童从石桥上跑过来,许多孩子手中拿着纸鸢,看起来是要去镇子外放纸鸢,孩童兴高采烈,从郁希夷身边路过的时候,也只是多看了这个年轻人几眼,并没有对这个眼生的家伙多出什么心思,他们此刻心中只有纸鸢,哪里会想着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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