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糜旸讲完心中的计划后,不止是魏延,就是一直在旁听的法邈、州泰等人也不禁用震惊的眼神看向糜旸。
兵士从城内突围而出,这往往是守城方到了最后一刻才会尝试做的事。
而从糜旸的计划可知,纵算是他,也认为这时候的南郑到了那一刻。
知道这一点后,魏延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良久后,魏延方才瓮声瓮气的言道:“臣可以护着大将军一同突围。”
魏延的声音很是低沉。
魏延的意思很简单,若南郑真到了那一刻,若魏军真的如糜旸所预料一般放松了戒备,那只要他能突围而出,自然也能护着糜旸逃出南郑这座牢笼。
糜旸倒是没想到,到了这一刻,魏延第一想的竟然会是这事。
看来长久的相处下来,魏延对他的感官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而在魏延说完这句话后,堂内的几位心腹在法邈的带领下齐齐对着糜旸一拜,口中劝道:“镇北将军所言有理。”
很明显,当魏延说出一条新的出路后,哪怕这条出路只能让糜旸逃出生天,但法邈等人还是愿意成全糜旸。
这不仅是因为糜旸对大汉的意义不一般,更因为糜旸在他们心中的私人地位不一般。
面对众人的劝谏,糜旸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笑着说道:“大汉只会有战死的将军。”
糜旸虽是在笑,但他的话语落在法邈等人耳中,却是让他们心中颇受触动。
糜旸的心志,早就在当初与马超的那番对话中体现的很明显了——需守多久,我死之后。
音犹在耳,现马超还在为大汉死守阴平,他身为三军主帅,岂可临阵脱逃呢?
除去这点原因之外,糜旸之所以不选择与魏延一同突围而出,还在于他认为南郑,乃至于整个梁州战场,并非没有翻盘的机会。
翻盘的关键,在于益州是否能及时派援军到来。
目前南郑城内只有近万精兵,这近万精兵若单单论守城,糜旸是有足够信心的。
可这种信心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降低的。
因为南郑城内,并未有充足的粮草,可以让他坚守南郑多久。
从一开始,糜旸就不具备打持久战的基础。
在无法坚守长久的情况下,正常来说,糜旸应当以攻为守,可南郑外的地形,又没办法支撑他许多计策的施展。
若是面对面硬拼的话,哪怕南郑城外的这近万精兵再如何悍不畏死,在没有骑兵的协助下,也是没办法在平原地带战胜数万魏军的。
在这种情况下,梁州从始至终的出路,都只在引起一支新的有生力量,让这支局外的有生力量,来掀翻梁州这盘渐渐步入死局的棋盘。
当然时至今日,糜旸也无法保证益州援军是否真会从定军山出现。
但现在不是数十年后的季汉。
那时候的季汉上层掌权者只会醉生梦死求神拜佛,中层世家豪族只会利用特权不断荫庇人口,下层的百姓则一面怀念诸葛亮的执政年代,一方面接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迫苦不堪言。
现在得季汉初创的时代,是季汉充满理想朝气蓬勃的时代。
上有贤君选贤任能安定人心,中有列位股肱之臣群策群力共御外侮,下有一批广大的因季汉德政愿意为之效死的百姓。
这是对季汉来说最好的时代,亦是季汉最有可能重现当年奇袭定军山一事的时代。
战事无常,本就无一定一说,糜旸只能根据现有的所有条件,来尽力规划出对汉军最有利的那副局面。
在糜旸用坚定的话语否决了众臣的提议之后,他便对着魏延与州泰说道:“去吧,良机易逝,莫要耽误。”
在得到这个命令之后,魏延与州泰脸色一正,沉重地对糜旸一拜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堂之内。
其实留在城内的糜旸等人危险,今日率军突围而出的他们,又何曾不是冒着风险在行事呢?
哪怕当下是魏军戒备最为放松的时刻,但魏军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可最后留在糜旸眼中的,却是魏延与州泰坚定的背影。
见此,糜旸将目光越过堂内的庭柱,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陛下、丞相,臣会誓死守卫梁州。
但务必请你们,也要给力呀!”
随着刺耳的扭动机关的声音响起,沉重的南郑城南门,正在魏延与州泰的注视下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