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难,每日只可一人。
然而僧人法力精力都有限,若是患病者不多还好,人数一多,终需取舍。
行走归郡已久,知晓无论如何自己也治不好这妖疫,让患者多活一些天倒不是全无意义,只是终究不如让更多人减轻痛苦来得好些。
因此他已经很久没有施过去灾解厄咒了。
今日再念起来,已经有些生疏。
是的——
若是没有听闻蔡神医破解了妖疫还好,既然听说了,这寒酥县的百姓便有了救。救苦救难咒得念,去灾解厄咒也得念,让一个患者身上的疫病减缓一些天或许便能救一条命。即使知晓神医有了治疗方法之后,要推广开来,尤其是推广到这些穷苦百姓身上来,也十分艰难。
只是总归也是有了希望。
于是病迁坊中有了诵经声。
病人口耳相传,自发聚到僧人身边,或坐或躺,听着经声入眠。
咳嗽声明显变少了,且越来越少。
自大疫以来,北城门口的夜还从未如此安静过,只剩下北风呼啸,与诵经声深夜不歇。
“咳……”
僧人面上疲惫又多几分,嘴唇也干裂了,不过直至法力枯竭,他也并未停止。
直到五更天,才稍作歇息。
几乎刚一闭眼,便有神灵入梦来。
梦中是一名驼背的老妇人,还不到人的膝盖高,倒不是生得矮,而是小,比例还是和寻常老妪一样。
老妇人自称是寒酥土地神,来梦中不为别事,只为告知百姓,明日天亮之后,巳时天上会降甘霖,未得病的人淋了甘霖,能防止被传染,得了病的人淋了也能少些痛苦,兴许能多活一两日。
次日早晨。
只见一个和昨日带路的胥吏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人四处奔走,告知昨夜神灵托梦,生怕大家不知晓不重视、或是不知道巳时是几时。
在他的宣扬下,无论得病没得病的人,只要还能走动的,都出了门,在外等着,甚至有些已病入膏肓走不动的,也被人搀扶着,到了露天处。
僧人将信将疑,抬头望天。
今日虽不是晴天,但天空也是一片铅白,唯有几道浅灰,没有乌云,哪来的甘霖?
何况此时乃是寒冬,就算要下,也该是下雪才对。
想到昨日小吏的托付,趁着这名中年人再一次从自己身边走过,僧人叫住了他:
“施主。”
“嗯?”中年人顿时停下,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与他施礼,“大师何故叫住小人?”
“施主可是姓金?”
“大师如何知晓?”
“施主的弟弟托贫僧向施主问一声好。”
“二金……”
中年人顿时一愣,随即连忙问道:“二金现在如何?可还在管病迁坊之事?”
“贫僧进来时,令弟在城门口值任。”
“那就好那就好。”
听闻弟弟已经离开了危险的病迁坊,中年人这才连忙松了口气。
“施主兄弟情深。”
一度法师道了一句,随即才对他问道:“昨夜贫僧也梦见了神灵,难道诸位都梦见了么?”
“回大师,小人问过,都梦见了。”中年人答道,“而且以前小人常去城中雪庙,在土地庙中见过这位土地神,和梦中长得一样。”
“原来如此。”
“大师可还有事?”
“还有一事……”
一度法师清了清嗓子,对他求助的说:“贫僧在此处念经,可为病患祛除痛苦,一日可惠及数十人,不知可否请金施主将那些离得远些、又病情最重苦痛最深的病患带来?”
中年人答应下来,便又离去,此时病迁坊露天之处已经挤满了病患。
一度法师不禁又抬起头,看了眼天空。
神灵若能显灵,又怎会等到今日?
然而就刚刚说了几番话的功夫,天空竟已无风成云,黑乌乌的一小片,刚巧笼罩寒酥上空。
算算时间,已临近巳时。
到了巳时,果真天降甘霖。
这雨神奇,淋在身上,一点不觉得寒,最多只有几分凉意,若是患病之人,反倒解了头疼欲裂的毛病。落在地上,润物无声,入土不见,落在衣裳上亦淋湿不了布料,只钻进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