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上次那个年轻隐官,把小姑娘吓得不轻,都有后遗症了,总觉得对方的符箓、飞剑无处不在。
大龙湫的祖师爷,也就是现任山主的师尊,曾经与万瑶宗的仙人韩绛树,在此联手下出一局残棋,在那之后,小龙湫修士,以及来来往往的山上修士,就再无外人能够落子破局。石桌棋盘连同棋子,形成了一座能够稳固山根水运的玄妙阵法。
只是上次年轻隐官来此做客,在这边下出了两手棋,据说还有那接引星辰的天地异象,彻底压胜了旧棋局,真正成了一盘定局。
然后令狐蕉鱼很快就被那位金丹祖师喊去参加议事,少女迷迷糊糊坐下,头脑一片空白。
司徒梦鲸开门见山道:“林蕙芷和权清秋皆已被大龙湫谱牒除名,他们两人在小龙湫的道脉法统,依旧保留,但是修士辈分依次降一等。”
这位仙君话语落定时,墙上的两幅画像就砰然落地。
一众修士面面相觑。
有两位年轻女修,是同胞姐妹,除了眉眼、神态有些许差异,其余五官、身段,完全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姐妹都是林蕙芷的嫡传弟子,上山虽晚,辈分却高,天资好,如今都已经是观海境。
她们听闻此事,俱是脸色惨白。
司徒梦鲸继续说道:“由我接任小龙湫山主,只是权宜之计,封山一甲子,我就担任六十年的小龙湫山主。”
“甲子之内,以后祖师堂议事,就按照目前的人数来定座位,一般来说,只减不增,除非我亲自请谁落座。”
“除了章流注的首席客卿继续保留,其余今天没来议事的客卿、挂名供奉,一律停发俸禄,再各自书信一封,划清界线,让他们以后都不用来小龙湫了。”
“关闭野园,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对小龙湫心怀仇恨却不该死的,一样放出去,此事先与天目书院说清楚,书院那边愿意接受妖族,就送过去,不愿意,就由着它们离开小龙湫地界,自生自灭,暗中盯着它们,下山监察此事的修士,以金丹洪艳和武夫程秘带队,可以无视封山禁制,发现妖族中谁敢违禁行凶,就地斩立决,不用与小龙湫祖师堂汇报,但是小龙湫修士中谁敢滥杀,下场与妖族等同,祖师堂掌律一经查实,斩立决,无需与我通报,若是掌律胆敢赏罚不当,就由我来斩立决,我一样无需与大龙湫通报。”
接连三个斩立决,听得祖师堂内人人自危。
接下来司徒梦鲸直接将摘月猿和那老鼋,都关了禁闭,让两位护山供奉自己去那“别有天”神仙窟内,闭关思过一甲子。
老鼋颤颤巍巍站起身,没有任何废话,只是道了一句谨遵仙君法旨,背影黯然走出祖师堂,那头摘月猿满脸怒容,正想说话,要为自己辩解几句,或是想要与这位仙君讨要一个说法,结果被司徒梦鲸直接一袖子连同椅子一并打出屋外,再朝大门外屈指一弹,现出真身咆哮不已的摘月猿便如遭重锤,直接飞出如意尖,庞大身躯坠入那条潢水中,沉入水底,随后便鲜血瞬间布满河水。
至于旒河大圣和潢水大王,下场更惨,直接被驱逐,除了即刻起从祖师堂山水谱牒除名,司徒梦鲸还不许这两头老鱼成精的金丹修士在小龙湫周边地界出现。
变故这么多,而且事情都不小,但是祖师堂内,谱牒修士们依旧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气氛凝重,落针可闻。
那两头老鱼精依旧感恩戴德,与那个降下如此不近人情法旨的仙君,作揖致谢,并且双方主动承诺,绝对不敢提及旧事,离开小龙湫后,会改换面容,使用化名,另辟道场,潜心修行,更不敢胡作非为,免得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折损了小龙湫的丝毫名声。
司徒梦鲸神色淡漠道:“希望你们说到做到。”
这就是一位中土仙人的威势了。
更何况龙髯仙君还有一个姓氏“司徒”。
再者在小龙湫,新任山主执行家法,名正言顺。
然后是令狐蕉鱼,一下子得了两桩足可让元婴地仙都要垂涎的天大福缘。
司徒梦鲸一口气赐下两件重宝,给了这个才是首次参加祖师堂议事的洞府境女修。
一枚谷雨葫芦。
曾是上任山主林蕙芷所有,也是小龙湫的山主信物和镇山重宝。
历来只能是山主代代传承,遵从山门祖训,只能是将其小炼,谷雨葫芦不可以被大炼为本命物,有点类似龙虎山天师府的某大门上的符箓,层层加持。而这枚葫芦,也是林蕙芷的师弟,权清秋梦寐以求之物,甚至可以说,他之所以会从大龙湫来下山这边,就是得到爹娘的授意,奔着这件半仙兵而来,因为权清秋与谷雨葫芦大道相契,能够帮助他提升跻身玉璞境的可能性。
一根鱼竿,短如佩剑,以银色丝线裹缠竹竿,如月色流淌。
这是权清秋祖传之物,等同于半只龙王篓,以水中明月作为鱼饵,用来垂钓珍稀水族,尤其是拜月之流的水仙精怪,最有奇效。
担任小龙湫掌律的洪艳满眼艳羡,突然察觉到龙髯仙君的视线,金丹修士顿时悚然,低下眉眼,迅速收敛心神,再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结果洪艳发现议事堂内出现了不合常理的长久寂静,等她微微抬起眼帘,才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洪艳再偏移视线,又发现那位仙君就那么盯着自己。
司徒梦鲸问道:“洪艳,说说看,在你看来,何谓修行?”
洪艳瞬间满头汗水,颤声道:“回禀仙君,修道求真我。”
这是那座太平山的修道宗旨之一,想来无错吧?
司徒梦鲸眯眼道:“哦?”
洪艳汗流浃背,如坐针毡。
“你修道两百八十余年,辛苦修道求真,就是修出了一个贪恋谷雨葫和鱼竿的‘真我’?”
“如此修行,在哪里不能修行,何必坐在这张小龙湫掌律的椅子上,空耗心神和光阴,不如去陪着两位护山供奉一起?”
“怎么,是等着甲子之后,封山解禁,我也返回大龙湫,你再作谋划?想要学谁,你师父权清秋的手段?还是林蕙芷的心术?”
洪艳赶紧起身再下跪,匍匐在地,使劲磕头,恳请仙君恕罪。
司徒梦鲸身体微斜,手肘靠在椅把手上,双手交错,就那么看着这位磕头不停的金丹女修。
洪艳只是磕头,只要那尊仙君不言语,她就继续磕头。
女修额头血肉模糊,泥金砖地面鲜血一滩。
作为半个外人的武夫程秘,与令狐蕉鱼一左一右坐在最靠近门口的座椅上边。
要说手段,一个仙人境大修士,想必搬山倒海都不在话下,施展开来,程秘只会觉得惊怪神异几分,却也谈不上如何震惊,以及佩服。
关键是司徒梦鲸心够狠。
就这么一座小龙湫,原本距离宗字头只差一步的庞大仙府,就因为此人的到来,两位元婴修士直接没了。
今天祖师堂内,总计五位金丹。已经关了两个,再赶走两个,这个身为掌律祖师的洪艳若是再如何,那么小龙湫的地仙修士,可真就一个不剩了。
难道这位龙髯仙君,或者说大龙湫,是打算完全放弃小龙湫和桐叶洲了?
司徒梦鲸终于开口说道:“从今天起,由程秘担任小龙湫掌律,洪艳只以普通修士身份,参与下山监察妖族一事,辅佐程秘,戴罪立功,如果无功而返,就不用见我了,直接去财库那边领一笔神仙钱,一件灵器,自动谱牒除名。”
程秘犹豫了一下,起身抱拳道:“司徒山主,恕难从命。”
司徒梦鲸笑问道:“是觉得以武夫身份担任掌律,不合山上礼制?还是觉得本事不够,当不好一个小龙湫掌律?”
龙髯仙君总算有点笑脸了,二十余人只觉得如获大赦一般。
程秘是沙场武将出身,素来耿直,直话直说道:“都有。”
这个魁梧汉子,只是一个受了重伤的金身境武夫,花架子,兴许在一些个桐叶洲小国,可能还可以抖搂威风,骗个宗师头衔。
司徒梦鲸微笑道:“规矩礼制一事,在小龙湫,如今是我说了算。能不能当好小龙湫掌律,你觉得不行,我倒是觉得可行。”
程秘一时语噎。
他娘的,你要不是个仙人,老子就要开口骂人了。
司徒梦鲸说道:“小龙湫都封山了,不需要一个抛头露面去待人接物的傀儡,只需要一个赏罚分明、秉公处理的掌律。至于要说给小龙湫撑面子的人物,有我一人就足够了。”
“以后每月,我会召开三场传道授业,分三种,第一种,所有祖师堂嫡传和内门外门弟子,甚至是没有修行资质的,不计身份,都可以参加。第二种,只有中五境练气士可以参加,最后一种,所有当下境界有所瓶颈松动的,或是准备闭关的,可以参加。”
一场祖师堂议事,雷厉风行,简明扼要,就这么结束了。
这与之前小龙湫动辄耗费一两个时辰的光阴,天壤之别。
司徒梦鲸喊上令狐蕉鱼,去了程秘在那座野园的宅邸,让这位武夫下厨,做了三碗油泼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