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圭这才笑道:“听说远古天庭有座行刑台,有几件神兵,专门是用来对付犯了天条的地仙和蛟龙,除了甲剑和破山戟,还有两把刀,好像叫枭首、斩勘,那把斩勘,就在陈平安手上,早知道就不让你在海上远远望风了,你们俩一见面,肯定各自看不顺眼对方,然后就是咔嚓一下,啧啧。”
少年被吓得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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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在青衣河畔的落宝滩,开始结茅修行,说是修行,其实也就是翻书了。
对于如今的小陌而言,唯一的修行,其实就是为自己挑选出一条“道路之上,前无古人”的大道,才能有望跻身十四境。
何况即便飞升境巅峰的大修士,找到了一条登天道路,难度之大,依旧如凡俗夫子凌空蹈虚,不可谓不艰辛万分。
不然万年以来,数座天下的十四境修士,也不至于如此数量稀少。
再者小陌,还给自己设置了一道门槛,必须是以纯粹剑修的身份,一举跻身十四境,不走旁门不走捷径。
就像那位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估计也有这份心思。
反正这个裴旻,小陌是肯定要找机会去问剑一场的。
小陌在茅屋外边好似晒谷场的空地上,随便搁放了一些蒲团、板凳。
崔嵬,隋右边,两位元婴境剑修,经常去落宝滩那边与小陌先生询问练剑事宜。
程朝露和于斜回一样常去,裴钱在渡口那边忙碌之余,偶尔也会过去旁听。
只要有人登门拜访,小陌就会坐在檐下竹椅上,竹杖横膝,仿佛是……一场传道授业落宝滩。
崔东山这天离开密雪峰,来到青萍峰一处青色崖壁,弯曲手指,轻轻“敲门”。
绛阙仙府那处顶楼,陈平安收敛心神,睁开眼睛,点点头。
陈平安盘腿而坐,青衫,光脚。
一切从简,屋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件,相较之前,陈平安身前那张案几之上,不过是多出了一把跨洲远游的横放长剑。
崔东山只是站在这座小洞天的门外,没有任何废话,与先生有事说事,“龙宫遗址那边飞剑传信一封,说是新任南海水君李邺侯,今天要来咱们这边做客,我估计他是来找先生商议曳落河水运的买卖一事,先生只管继续清净修行便是了,学生可以去跟李邺侯谈价格,先生只管放心,先生就算不露面,李邺侯绝对不会觉得仙都山待客不周。”
有我待客,足矣。
李邺侯与稚圭都是四海水君之一,所以想要离开自家水域,进入东海地界,肯定要先与稚圭通气。
而且还需要与中土文庙那边报备,得到允许后,李邺侯才能离开。
陈平安突然起身,穿上一双布鞋,“稍等,我刚好有点事情要外出,要拉上小陌走一趟小龙湫,我们一起下山好了。”
走出这座作为临时修道之地的长-春小洞天,陈平安来到崔东山身边,笑道:“你去更好,只管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跟李水君谈起买卖来,还真开不了口。”
要说当个包袱斋,陈平安还真有点底气,绝不妄自菲薄,唯独狠不下心“杀熟”。
因为先前在文庙功德林,当时还是皎月湖水君的李邺侯,带着一个法袍品秩极高的侍女,还有一位貌不惊人的止境武夫,一起拜访先生,李邺侯当时送出的贺礼,是一幅价值连城的《烂醉如泥贴》,除了字帖当中的“酒虫”极其稀罕,关键是字帖本身,就可以视为一座水运浓郁的六百里大湖,是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一处极佳修道之地。
一同下山后,崔东山去找李邺侯。
陈平安在落宝滩那边找到了小陌,一起去往小龙湫。
一条跨洲渡船上边。
小米粒,小脑袋一歪一歪,小肩膀一晃一晃,肩挑金扁担,手持绿竹杖,大晚上在渡船上边绕圈圈“守夜巡山”呢。
白玄大爷坐在船头栏杆上,双手按住船栏,抬头望明月,大声感慨道:“被隐官大人如此看重,任重道远啊。”
指名道姓,要自己参加下宗庆典,那个小隐官陈李,有此待遇?
五彩天下,飞升城。
铺子打烊了,有个身形佝偻的汉子,站在柜台后边,喝着酒,看着墙壁。
在二掌柜离开之后,这边就不挂新的无事牌了。
还有人闹过,都被汉子好不容易打发过去了。
飞升城的一些个酒楼,就想要依葫芦画瓢,照搬此举,结果就根本没谁捧场,尴尬得一塌糊涂。
是啊。
天上天下,独一份的。
你们怎么学?
不可能做到的。
“想好了,明儿起要跟二掌柜好好学写字,我要给那个没过门媳妇的纳兰彩焕,亲笔写封聘书。”
“周姑娘身边,少了个我,她才没有笑脸,一定是这样的。既然是阿良亲口说的,我得去问问周姑娘,明天就去,后天也行。”
“求求你们你们别骂阿良了,不像我,就从来不骂他半句,你们以后谁敢当我的面,再骂他半句,那就是与我赵某人问剑了,我跟阿良是赌桌上的至交好友,更是酒桌上的棋逢对手,你们其实根本不懂他的我家良子的苦用心,只有我懂,所以狗日的你给我磕个头吧。”
“我名为邈然,至于姓氏,就在城头上刻着。”
“恨不得一辈子就住在酒缸里。”
“剑术不高,但是没怂过。”
“听阿良说过,天下有种楼叫青楼,世上有一种酒叫花酒,二掌柜却说没有,该信谁?”
“孙巨源其实剑术稀烂,也就骗骗外乡女子了。”
“听说浩然修士,都讲究个笔砚精良人生一乐,他们难道不用练剑吗?”
“金丹元婴两境的陆地剑仙,哈哈,笑死老子了,原来那儿的剑仙,比叠嶂姑娘的酒水还便宜。”
“米大剑仙都能进避暑行宫,凭啥我不能去?”
“岳青米祜你们这些剑仙,听我一句劝,左右剑术其实一般般,就是三板斧的路数,不信就去问剑一场。”
“春梦好寻,金丹难觅。”
“宗垣未曾来此饮酒,实在是错过太多。”
“一觉醒来,比昨天跟喜欢她了。”
“太徽剑宗的韩槐子救过我两次了,一直没有当面道谢,不应该。”
“谢松花看了我两眼,有戏。”
“醇酒美人是仙乡,诸位,我们不醉不归。”
“算我帮那个狗日的求你们了,哪位大剑仙行行好,赶紧去城头那个猛字前边刻个字,就当是帮他取个姓氏好了,白捡个儿子,何乐不为。”
“我喜欢的人,出拳有法度,喝酒最风神,他不是剑修没关系,本姑娘是啊。”
“十个酒鬼九个托,我能怎么办?”
“思君如弦月,一夜一夜圆。”
“下一个城头刻字的大剑仙,一定会是我元亮。”
一旁悬挂了一块无事牌。
“相信在元亮之后,会有更多刻字剑仙,比如我杜陵。”
其实小酒铺的墙壁上,有很多这样相邻悬挂的一双无事牌。
可能是同桌喝酒的好友,满身酒气,借着酒意,一个写完一个接上。
也可能是两位先前根本不认识的剑修,或是只是熟脸,却从无言语交集,就像临时串门,打了声招呼。
“二掌柜当了官,去了避暑行宫,好像喝酒就没个滋味了。”
“避暑行宫里边的罗真意,真是漂亮,二掌柜近水楼台先得月,艳福不浅。”
“什么二掌柜,什么新任隐官,见外了,老子每次跟他一起蹲路边喝酒,哪次不是直呼其名,喊他陈平安。”
“可拉倒吧,你黄绶与二掌柜次次喝酒,恨不得把脑袋低到裤裆里去,一大把年纪了,笑得跟个儿子差不多。”
“哪天真的不用打仗了,就去北俱芦洲看看。”
“记得喊我一起。”
“如陆芝所说,也许二掌柜就是个女人,藏得真好,难怪与郁狷夫问拳那么凶狠,原来是女人为难女人。”
“那么宁姑娘怎么办呢?愁。”
“读书修福,安分养神。”
“一看就是从二掌柜那边借来的,不过话是好话。”
“戒酒比练剑更难。”
“戒酒有何难,我每天都戒。”
“今日无事。”
“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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