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倒豆子,一鼓作气说完这些话后,陈平安便开始喉咙发涩,满脸涨红,只觉得手里的那只养剑葫,有几万斤重。
但是陈平安不后悔自己说了这么多。
陈平安颤声道:“宁姑娘,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的。”
宁姚背靠墙壁,那些藤萝依然不如她动人。
她问道:“是不是我不喜欢你,你就要去喜欢别的姑娘?比如……”
她想了想,“阮秀?”
陈平安望着她,才发现原来喜欢一个很好的姑娘,而她好像不太喜欢自己,是这么既伤心又觉得不用太伤心的事情,“如果我只要喜欢别的姑娘,就再也见不到你,那我这辈子就不喜欢别人了。我在一千里一万里之外,在你看不到我的地方,打了一百万一千万拳,还是只会喜欢你。”
宁姚翻了个白眼,“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陈平安愣了一下。
然后宁姚斩钉截铁道:“对,我就是这么不讲理!”
她蓦然笑了起来,充满了稚气的得意,当她一笑起来,便愈发眉眼如画,生动活泼,她双手环胸,“谁让有个傻子喜欢我呢?”
然后,她向前走出两步,一把抱住了那个大骊少年,喃喃道:“陈平安!我喜欢你,不比你喜欢我少一点点!”
第一次重逢,其实她想跟他说。
我不喜欢你。
可是那么难。
她松开手,眼眶微红,有着她宁姚这辈子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罕见懊恼和羞赧,“你怎么这么笨?!”
陈平安呆呆说道:“你怎么会真的喜欢我……”
这一点,陈平安跟风雷园刘灞桥如出一辙。
喜欢一个姑娘,会喜欢到觉得那个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而且不会觉得有任何委屈。
宁姚总算恢复了一些,眉眼飞扬,如天底下最锋利的飞剑,“我宁姚喜欢谁,还需要理由?!”
其实是有的,而且很多。
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到底是女孩子啊,又不是陈平安这种厚脸皮的。
陈平安突然之间,有如神助,一下子抱住宁姚。
宁姚满脸绯红,撇撇嘴,没有挣扎,反而悄悄抬起一只手,轻轻捻住陈平安的衣襟。
倒悬山小巷中,少年和少女就这样安安静静相拥在一起。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宁姚到底是宁姚,陈平安到底是陈平安,两人没有一直这么羞羞怯怯下去。
两人分开后,宁姚带路,说要把那半坛子黄粱酒喝完,她领着陈平安走到了一棵老槐树下,抬手屈指,好似叩响门扉。
很快宁姚身前就涟漪阵阵,出现了一座酒铺的模样,宁姚率先大步跨过门槛,陈平安紧随其后。
店伙计许甲见着了宁姚,特别热情,“宁姑娘,你来了啊。我请你喝酒哈?”
宁姚瞥了他一眼,谁啊,没印象。
便懒得理睬,径直挑了张桌子坐下。
许甲便焉了下去。
他觉得眼前这位姑娘,是天底下仅次于大小姐的女人,第一次见到,许甲就印象特别深刻。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少女第一次离开剑气长城来到倒悬山,有个家伙带着她来到酒铺,那个家伙喝了两坛酒,她只是尝了一口便不再喝酒,那会儿她穿着一身黑衣服,挎刀,还没有像今天这样悬佩双剑,更没有穿着墨绿色长袍,脸色冷冷的,便是老掌柜跟她对视,她也全然没当回事,在阿良喝着酒的时候,她就自己走到高墙下,看了半天,一言不发,之后就坐回位置,在许甲眼中,少女实在太有个性了,几乎会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那次阿良没有嬉皮笑脸,就只是喝酒,许甲看得出来,阿良是不知道怎么劝说少女,好像少女要去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阿良喝得很闷,许甲才知道原来阿良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在少女坚决不要阿良送行,执意要独自离开酒铺后,阿良也不再多喝酒,闷闷不乐,说半个闺女,就这么飞走了。
许甲看了眼那个叫陈平安的大骊少年。
怎么看都觉得这家伙配不上宁姑娘。
一百个陈平安加在一起,都未必般配。
陈平安要了那剩下的半坛忘忧酒,差不多刚好两大白碗,陈平安便先一人倒了半碗。
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条长凳上,宁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