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景澄惊醒过来,发现有一位佩剑女子正点燃一盏灯火,然后坐在椅子上,面朝自己。
隋景澄坐在床沿,一言不发。
郦采说道:“不用怕,你就聊聊这些年在五陵国隋氏家族的见闻。”
约莫一炷香后。
郦采带着懵懵懂懂的隋景澄一起走出屋子。
郦采对那青衫年轻人说道:“陈平安,此后隋景澄可以继续游历宝瓶洲,但是有条底线,哪怕她认谁为师,你也好,其他人也罢,都只能是记名弟子,不可以载入祖师堂谱牒,在什么时候隋景澄自己开窍了,只有等到那一天,她才可以自己决定,到底是在浮萍剑湖祖师堂写下名字,还是在别处祖师堂敬香。在这期间,我不会约束她,你也不可以更多影响她的心境,除了你此外,任何人都可以。至于荣畅,会担任她的护道人,一路跟随去往宝瓶洲。”
陈平安刚要确定所谓的心境影响,具体该如何“记账”。
郦采已经有些恼火,大袖一挥,“算了,反正只要你们别滚床单,其余都随便了。”
说完之后,郦采直接御剑化虹远去,声势不小,看来是心情不太好的缘故。
隋景澄两颊绯红,低下头,转身跑回屋子。
齐景龙忍住笑。
陈平安叹了口气。
墙头之上,由于师父出现了,荣畅都没敢站着,就蹲在那边。
顾陌也一样蹲在一旁,火上浇油道:“荣剑仙,啥个叫滚床单嘛。”
荣畅倒是心情不错,假装一本正经道:“不太晓得唉。”
顾陌和荣畅一起离去。
刘景龙第一次离开荷塘畔,去一间屋子开始修行。
陈平安敲了敲房门,隋景澄开门后。
两人坐在两条长凳上。
隋景澄轻声问道:“说到底,还是给前辈添麻烦了,对吧?”
陈平安摇摇头,“与你说些心里话?”
隋景澄嗯了一声。
转头望向他。
陈平安缓缓道:“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境界有多高,或只是一个凡俗夫子,其实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人,已经喜欢别人了,难道不是一件很伤心的事情吗?你可以说,没关系,喜欢一个人,是我自己的事情。若是对方不喜欢,远远看着就好了。事实上,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是不明白,这跟对错好像没关系,所以很难讲道理。走过了很远的路后,我陈平安不是瞎子,也不会灯下黑,对于与自己有关的男女情爱,哪怕是一些苗头和迹象,我都能够看在眼里。”
“对我来说,与你说我不会喜欢你,不是害怕自己不这么告诉自己,就会管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更不是故意让你觉得我是一个痴情人,事实上,在男女感情上,我最心定,因为这不是练拳之后,更不是修行之后,我才学会的,而是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觉得,这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知道,很多我原本也以为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如今都不知不觉,就变了很多,唯独这件事,从来没有变过,喜欢一个人,就只喜欢她,很够了。”
隋景澄默然无声,只是看着他。
那个青衫年轻人,轻声道:“对不起啊。”
隋景澄擦了擦眼泪,笑了,“没关系。能够喜欢不喜欢自己的前辈,比起喜欢别人又喜欢自己,好像也要开心一些。”
陈平安摇摇头,不再说话。
隋景澄笑问道:“前辈也才三境练气士?”
陈平安转头说道:“可我年纪比你小啊。”
隋景澄双手撑在长凳上,伸出双腿,摇头晃脑,笑眯起眼,“我可不会生气。”
齐景龙说是去修行了,也确实是在修行,但是对于荷塘畔那边的对话,依旧一字不漏落入耳中。
境界高,就是有些烦恼。
齐景龙想了想,觉得是该好好请教一下陈平安了,哪怕被劝酒也能忍。
隋景澄坐了一会儿,便回屋子休息。
陈平安在荷塘畔开始呼吸吐纳,天亮时分,离开宅院,去找顾陌,尘埃落定之后,有件事情才可以开口。
顾陌开门后,两人对坐院中石凳上。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张山峰是我朋友,顾仙子认识吗?”
顾陌点头道:“认识,很不熟,见过几次而已,按照辈分,算是我的师叔。”
陈平安点了点头,至于那位在青鸾国一带出现在巷弄中的老道人,应该就是张山峰的师父,火龙真人无疑了。
因为三人三个辈分,可道袍大致样式,是一样的。
陈平安却没有多说什么,得知张山峰与火龙真人如今都不在趴地峰后,便只是询问以后若是路过,能否登山拜访。
顾陌笑道:“既然你认识那位小师叔,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然后顾陌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到了山头,别与我打招呼,我跟你更不熟。”
陈平安笑道:“再说。”
顾陌一瞪眼,“师姐师妹们闲话可多,你要是这么做了,她们能嚼舌头好多年的,你可莫要害我!”
陈平安笑着点头,告辞离去。
顾陌突然说道:“你认识我小师叔,为何一开始不说,可能就不会有那些误会了。”
陈平安摇摇头,没解释什么。
顾陌的心境问题,齐景龙看得出来,他陈平安其实也依稀看得出一些端倪。
水堵不如疏。
陈平安对此感受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