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羡阳绕过地上歪七倒八的两拨剑修,摔了手中酒壶,继续独自登山。
之后有秋令山和水龙峰两拨剑修赶来凑热闹,只是相较于前边两拨人的神色坚毅,生死无怨,好像面对问剑之人,只是个金丹,
后来的,好像十分心虚,就像在面对一位飞升境剑修。最有意思的,是先到一线峰的水龙峰剑修,落脚地,离着刘羡阳不算近,结果后到祖山的秋令山剑修,就更加礼让了,落在了更远的神道台阶上,估计后边再有一峰剑修赶来,就得直接在停剑阁那边落脚了。
刘羡阳视线扫过,突然抬起手臂,吓了水龙峰剑修们一大跳。
其中有个年轻剑修下山历练过数次,甚至还跟随师门长辈一起去过所谓的中部战场,一个慌张之下,他就率先祭出一把本命飞剑,剑光一闪,直奔那个刘羡阳而去,结果被后者双指夹住飞剑,丢在地上,一脚踩住,刘羡阳瞪眼道:“都还没说开打,你小子就偷袭?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刘羡阳从袖子里摸出一本粗略版本的祖谱,开始迅速翻页,偶尔抬头,问一句某某人是不是某某,有些点头的,运道极好,安然无恙,有些点头的,出门没翻黄历,蓦然七窍流血,身受重伤,直不隆冬砰然倒地,其中一位龙门境剑修,更是当场本命飞剑崩碎,彻底断去长生桥,更多倒地不起的剑修,也有飞剑断折的,只是堪堪保住了一条注定未来会极其艰辛的修行路。
刘羡阳合上册子,然后所有站着的水龙峰剑修,全部受伤不算太重,倒地睡去。
刘羡阳继续登高,见着了秋令山那拨个个脸色微白的剑修,又拿出那本册子,开始点名。
毕竟这么多年,看多了正阳山的镜花水月,几乎都是些熟悉面孔,可是与册子上的名字对不上号,不晓得对方姓甚名甚。
秋令山剑修这边,都很聪明,被点名的人,都面无表情,可是没奈何,身边的聪明人,总是有些蛛丝马迹的视线游移,那么刘羡阳就不客气了,所有被点名却敢装聋作哑的,一律重伤,而且没有让他们就地晕厥过去,好几个都在地上打滚,其中一位在山上口碑极好的观海境老剑修,下场尤其凄惨,先是本命飞剑断折再崩碎,然后被打断长生桥,最后还被刘羡阳一挥袖子,将尸体摔出一线峰,重重摔落在山门口庾檩那边做伴儿。
在册子上边,记录这位观海境剑修丰功伟绩的篇幅不短,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停剑阁那边,晏础沉声道:“不能再等了!我来主持祖山大阵。”
夏远翠和陶烟波一起点头。
晏础看着一线峰之外的群峰,心情沉重异常,没来由感慨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衣老猿默不作声,突然瞪大一双眼睛,杀意浓郁,煞气冲天,身形拔地而起,整座停剑阁都为之一震,这位护山供奉却不是去往剑顶那边,而是直奔背剑峰!
要么干脆不来观礼,像龙泉剑宗、风雪庙和真武山这样,半点面子都不给正阳山。
可是既然来了,都已经下榻诸峰府邸,临了又走,这在山上,会犯极大的山水忌讳,比起黄河和刘羡阳的先后两场问剑,更不符合山上规矩。
神诰宗的天君祁真,是名义上的一洲修士领袖,而位于南涧国边境的神诰宗,作为宝瓶洲诸多仙家执牛耳者,一向行事稳重,对待山上诸多纠纷恩怨,不偏不倚。神诰宗不但独占一座清潭福地,宗主祁真更是身兼四国真君头衔。所以这位道门天君所在那条渡船,走得最为让看客惊心动魄,因为以祁真的术法神通,走得悄无声息并不难,但是祁真偏偏没有如此作为。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说翩跹峰上的皇帝君主和将相公卿,再加上之前中岳山君晋青的提醒,一下子就足足走了半数之多。
真境宗的道贺之人,更是直接走了一干二净,仙人境的宗主刘老成,与无敌神拳帮的老帮主高冕,两位老友,联袂远游离去。
身为首席供奉的截江真君刘志茂,次席供奉李芙蕖,同样没有隐藏踪迹,各自缓缓御风,离开正阳山。
在山水神灵谱牒一途,地位极为崇高的大山君晋青,更是直接与正阳山撕破脸皮,大挖墙角,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带走了剑修元白,而元白则当场宣布自己脱离正阳山。此外南岳储君之山的采芝山神,与雍江水神,各自领着辖境内的一大拨山水神灵,一道缩地山河,就此消失无踪,更有钱塘江风水洞的老蛟,乘坐上一条来自大隋王朝的渡船,跟随那位从披云山林鹿书院副山长升任大伏书院山长的程龙舟,一同离去。
那个自称祖籍在泥瓶巷、与刘羡阳同乡的曹峻,朝着琼枝峰递出三剑后,大概是觉得意犹未尽,偷摸回正阳山地界,到了仙人背剑峰那边,祭出一把炼制、修缮多年的本命飞剑,围绕着背剑峰四周山脚处,刹那之间开遍荷花,之后曹峻再手持佩剑,从上往下,剑光自斩而落,将那无人看守的背剑峰一分为二,他娘的,让你这位搬山老祖,当年踩塌曹爷爷在泥瓶巷的祖宅屋顶。
曹峻一剑斩开山头后,这才重新御剑,大摇大摆离去,撂下一句话,“开峰者,曹爷爷是也!”
与正阳山关系极为不错的云霞山,一对师徒,争执不休,山主老仙师都要觉得这个嫡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既不说缘由,只劝自己离开正阳山,不要再观礼道贺了。老仙师气笑不已,询问蔡金简知不知道一旦如此行事,就等于与正阳山断绝所有香火情了?难道就因为一个龙泉剑宗嫡传弟子的问剑,再多出几把云遮雾绕的传信飞剑,云霞山就要全部舍了不要,从此与正阳山对立?
那个云霞山十二峰中最为年轻的元婴女子祖师,说弟子知道,可正因为如此,所以才必须离开此地。
老山主老成稳重,说再看看,毕竟还有个云林姜氏,书院君子姜山,暂时“按兵不动”,留在了满月峰上。
蔡金简对恩师劝说无果,她只好独自离开。
结果片刻之后,老仙师就追上了蔡金简,因为刚刚得到了一道密信,大骊巡狩使曹枰走了,只留下那位来自京城的礼部侍郎。
满月峰上,姜山走出府邸,来到凉亭那边,发现姜韫,韦谅和苻南华都已离去,只留下个“身材臃肿”的妹妹。
姜笙问道:“大哥,你也收到飞剑传信了?”
姜山摇摇头。
姜笙好奇问道:“韦谅说这次来这边,是为了与人请教一场拆解,说得玄乎,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山伸手指了指那些离开正阳山的各方渡船,无奈道:“不是明摆着了吗?”
姜笙一脸茫然,“啊?不是说拆正阳山那座祖师堂吗?我还以为能拆出一朵花来。”
说到这里,她自顾自笑道:“先前飞剑繁密,如花开山顶,风景确是极美。”
宝瓶洲毕竟不是北俱芦洲,拆祖师堂这种事情,不常见。
姜山手指揉了揉眉心,道:“是也不是。”
韦谅,不显山不露水,可正是此人,在幕后亲手制定了大骊朝廷那份山水规矩,最终立碑山巅,使得山上一洲修士,都得循规蹈矩,听令行事。
而担任大骊陪都礼部尚书的柳清风,则暗中筹划了如今一洲神祇的谱牒品第。
简而言之,这两个,都不是大骊本土人氏,却都能够在大骊庙堂官居高位,所以都算国师崔瀺颇为器重的“得意门生”,只是不记名而已。大骊官场上的一般人,自然不清楚这等内幕。
姜笙问道:“大哥,你既然留下了,是打算等会儿去一线峰那边观礼?”
姜山还是那句话:“是也不是。”
姜山恼羞成怒道:“一个个的,从姜韫到韦谅再到大哥你,还能不能说人话了?!”
姜山笑道:“满月峰离着一线峰这么近,什么风景瞧不见,不用非要去剑顶凑热闹。”
水龙峰上,茱萸峰女子祖师田婉飘然而落,在一处府邸,悄悄找到了一位年轻面容的龙门境修士,这家伙此刻如丧考妣,桌上还有一盘酒泼蟹,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实在是没心情继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