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南华轻声询问道:“后边?”
苻畦摇头道:“不要管了,意义不大,现回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杜懋消失了。不走东门,往南门入城。”
身为老龙城如今当之无愧的头把交椅,并且板上钉钉要一统老龙城的苻家,车马竟然选择绕路,往南门而去。
最呆头鹅的,自然是还是城头上那个杜俨,飞升境杜懋的嫡系子孙,揉了揉眼睛,老祖宗人呢?人呢?!
妻子丁氏,修行资质平平,反而比金丹境圆满的杜俨更加镇定,“在桐叶洲,老祖宗都可以横行,何况是这么小的一个宝瓶洲?”
杜俨点点头,握住她的手,笑道:“是我失态了。此次事了,我们桐叶宗就会以老龙城作为跳板,一路往北撒网,收拢各大仙家门派,顺我桐叶宗者昌,逆者亡。到时候我会负责其中一条路线,你呢,就当你的丁氏家主,老龙城以后就只有苻、丁两大姓氏了。”
那位妇人嫣然一笑。
老龙城外边的丁方侯三大姓氏,都有派遣各自家族供奉截杀郑大风一行人。
这是先前苻家临时起意的安排,其实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原本不该如此仓促且**,而是城外一拨人,外城一拨,内城一拨,三拨人都可以做得更加“符合身份”,让人抓不住把柄,而不是这种近乎街巷斗殴的拙劣伎俩。只是既然苻家都舍得脸皮不要,他们之前的四大姓结盟,可在孙家孙嘉树、丁家杜俨先后倒戈向苻家后,在得知苻家的截杀命令后,哪里有讨价还价的本钱和底气,以后沦为苻家附庸,吃些苻家嘴里剩下的残羹冷炙,总好过今晚就给连根拔除好些。
三族队伍中,那个方姓子弟没觉得形势有变,还惦念着今晚的大摆宴席,到时候让那些灰尘药铺的女子,全部抛头露面,谁喝一杯酒,就能教她们脱去一件衣裳!
三大姓氏的话事人在商量之后,决定跟随苻家去往南城门,至于身后那些负责截杀的供奉客卿们,先不去约束,想必摘取头颅后,自会在城中与他们汇合。
云海之上,范峻茂缓缓醒来,果然跌境为金丹了。
她却没有半点怨怼,大笑过后,瞥了眼底下的登龙台那条路线,还有零零星星的厮杀,她皱了皱眉头,伸手捂住心口,另外一只手双指往下指指点点。
云海之中,一条条光柱纷纷落下。
因为动用了云海根本气运,范峻茂的出手,威势不亚于寻常元婴。
本来就伤亡惨重的供奉客卿们,仅剩下的五六个,又给一个个射穿头颅。
担任死士的范氏车夫,只剩下最后一人。
下车四人,最终走上那辆马车的,只有浑身浴血的卢白象,和披挂甘露甲、伤势最轻的魏羡。
而武疯子朱敛,死了。
隋右边更是战死。
卢白象捡回了那把痴心剑,不忘在那些尸体上,对着心口一剑一剑戳下,这才去的车厢。
老龙城内,那个先前能够在光阴停滞中阴神远游的大修士,富家翁妆扮的矮小老头,此刻站在一棵树下,弯腰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
大快人心!
最近的千年以来,老人未曾如此开怀大笑了。
杜懋这个老变态,原来也有今天!
他此次跨洲北上,本意不过是散心,去会一会某个同道中人,哪里想到能碰上这么一桩美事。
这位身在桐叶洲,却在宝瓶洲某些中小仙家,尤其是各色仙子们心目中,名气极大的“一尺枪”,最舍得一掷千金的山上豪客,与某位无敌神拳帮自称“玉面小郎君”的豪客,经常在那些镜花水月的山门神通期间,为了某位仙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当然不是真打架,而是砸钱,而且可不是雪花钱钱,而是那小暑钱!
老人收敛笑意,正色道:“今儿是个好日子呦,不能再扣扣搜搜了,必须压下那个家伙一头,我得阔气,拿出该有的气派来!再不能让那个家伙嚣张了。只是可惜了正阳山的苏稼仙子,多好多俊多有仙气儿的一位姑娘唉,本来还想亲自跑一趟正阳山,送件法宝的,可惜了,憾事憾事啊……还有那个神诰宗的贺小凉,贺大仙子,怎么就离开宝瓶洲了呢,还想跑去见她,一睹芳容来着的,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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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药铺偏屋内。
陈平安始终坐在那把椅子上,听说就算病床上那个男人能够起身走路,以后也会是个驼背了。
会一辈子佝偻着。
本来就邋里邋遢,长得还不周正。
遥想当年,在大门口,看着那些山上仙家走入小镇,吊儿郎当的汉子啧啧惊叹,“刚才那婆娘,大腿能夹死人”。
那一天,消瘦少年还听不懂那句荤话的言下之意,只好问道:“那位夫人练过武?”
那个时候,没个正经的汉子,其实就已经是八境武夫了。
今天。
陈平安沙哑道:“郑大风,我走了这么远的路,遇到过很多江湖中人,你是骨头最硬、脊梁最直的那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此时此刻,那个昔年小镇看门人,躺在鲜血浸透的被褥中,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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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城那座孤岛渡口之外的海上,踩在巨大金黄葫芦上边的小道童,正可怜兮兮地伸出双手,被一个穷酸老秀才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挨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