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儒陈氏子弟,贤人陈是。与婆娑洲山麓书院,君子秦正修。
两人都没有像刘羡阳那样杀妖,道理很简单,不是剑修,妖族大军无法靠近城池,帮不上什么,加上剑修出剑讲究衔接紧密、滴水不漏的配合,陈是与秦正修的一些个术法神通,哪怕威力巨大,但是很容易帮倒忙。
所以两位至交好友,更多是名副其实的游历,走遍了城头走马道,原路返回后,才趁着大战间隙,与陈三秋他们打声招呼。
因为早年从剑气长城带走那把“浩然气”的儒家君子,与秦正修是一见如故的挚友,两人也是同时跻身的君子。
那位君子希望秦正修帮着自己捎话问候。
秦正修在与叠嶂闲聊。
叠嶂在说些大战内幕,说先前这一场战事,我们剑气长城这边,不用刻意早早追求最大程度的杀伤,甚至接下来还会适当收拢战线,将那妖族大军慢慢绞杀,可是真到了紧急时刻,妖族大军兵临城下,极有可能蚁附攻城成功,就会有大量剑仙离开城头,稳稳守住前线,将战场切割出来,然后再由地仙剑修带队,下城厮杀,战力不高的中五境剑修,只需要负责守住城头。
陈三秋和晏啄蹲在一旁,在看热闹,偷着笑。学那二掌柜双手笼袖,如同蹲在田垄上盯着庄稼地收成的村夫。
如此这般细声细气与人言语的叠嶂,很少见的。
宁姚在闭目养神。
先前秦正修自报名号后,还说了自己与那位儒家君子的关系,宁姚难得开口多说几句,这才离开人群,独自一人温养剑意。
董画符在与范大澈聊着回了城池,该吃什么,该喝什么。董画符说范大澈你这次表现不错,应该买一壶青神山酒水庆祝庆祝。
陈是突然说道:“先前应该有叛变的剑修,以损失一把本命飞剑的代价,暗中传讯妖族。”
这是一个极其不讨喜的说法。
这大概也是陈是只要一离开家族,就会莫名其妙处处树敌的原因之一。
只不过宁姚这些人都没什么异样神色。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铺子得挣钱。谁拦得住。”
董画符转头说道:“为了活下去,好歹付出了一把本命飞剑的代价,不知道以后你们南婆娑洲的读书人,敢不敢拿出实打实的半条命去活命,我听说不修行的寻常读书人,学问不小,就是都不太吃得住痛,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家里没刀后院没水井,上吊死相太难看,廊柱太硬水太凉?”
秦正修皱了皱眉头。
陈是反而笑了起来,“是有这么些个说法,没法子,浩然天下读书人实在太多,好的坏的,什么样的人都会有的。”
董画符瞥了几眼年轻书生,点了点头,“你倒是个好说话的,回头请我喝酒。”
陈是觉得有趣,笑问道:“不是你请我喝酒吗?”
董画符笑了笑,“大澈啊。”
范大澈立即无奈说道:“连二掌柜都没办法让董黑炭掏钱。”
秦正修转头望去,来了两个人,一位身穿衣坊法袍、悬佩剑坊长剑的年轻人,脸色惨白,瞧着很像个战力不济事的病秧杆子,但是因为刘羡阳的缘故,秦正修知道此人便是宝瓶洲大骊龙泉的陈平安,如今还是文圣一脉的嫡传弟子,是左右大剑仙的小师弟,先前刘羡阳与陈平安毗邻出剑,秦正修大开眼界,刘羡阳深藏不露,哪怕是与刘羡阳关系极好的陈是,也是第一次知道刘羡阳是剑修。
陈平安笑着作揖道:“见过君子贤人。”
秦正修与陈是也作揖还礼。
董画符嘀咕道:“亚圣一脉门生,遇见了文圣一脉弟子,就算不打架,也该吵一架。”
宁姚站起身,说道:“回了。”
陈平安祭出符舟,登上渡船。
秦正修和陈是婉拒了陈平安的邀请,说要再逛一逛剑气长城。
符舟往北而去。
渡船之上,除了陈平安,其实全部都是剑修。
陈平安与郭竹酒坐在一侧,使劲划船。
陈三秋和晏啄在另外一侧发力。
董画符摇头道:“太丢人了。”
范大澈深以为然。
城头那边,秦正修望向那一幕。
渡船之上,除了那个陈平安,其实全部都是剑修,却都没有御剑。
陈是笑道:“刘羡阳经常跟我吹嘘,家乡那陈平安,此人有多聪明,学东西有多快,除了闷葫芦了些,不爱说话,好像就没有半点毛病了。最早的时候,言之凿凿,拍胸脯与我保证,说陈平安一定会是天底下最会烧瓷的窑工。后来刘羡阳就不提龙窑烧瓷这一茬了。”
秦正修说道:“大概刘羡阳自己都想不到,陈平安会成为文圣先生的闭门弟子。”
陈是看了一眼远去的符舟,“估计陈平安也一样没有想到,刘羡阳会成为剑修。”
陈是感慨道:“我姐曾经说过,宝瓶洲的骊珠洞天,人杰地灵,是一块风水宝地。”
甲申帐内。
剑修雨四步入其中,除了离真,所有人的视线都聚拢过来。
少年木屐问道:“如何?”
雨四笑道:“好家伙,我敢确定是个剑修,不是什么修行浩然正气的儒家门生,只不过剑术玄乎得很。”
说到这里,雨四抬起手臂,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瞧见没,法袍丝毫无损。”
雨四卷起袖管,原本裹了数张金色书页的手臂,已经血肉模糊,气笑道:“亏得有点傍身物件,不然就算不死,也要被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剑意,剐掉一层皮。”
木屐问道:“刘羡阳是如何出的剑?”
雨四摇头道:“对不住,我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出的剑,无声无息,就来了……就像被前辈们瞥了一眼,就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木屐皱眉,“是那刘羡阳的剑气太快,快到了能够穿过光阴流水,都不激起细微涟漪。比如刚刚破境的齐狩,他那把名为心弦的飞剑,本命神通就是可以将光阴长河对于飞剑的天然阻滞,降低到最少,故而极快。还是说刘羡阳的本命飞剑,比这更加古怪?”
那个年轻女子说道:“北俱芦洲大剑仙韩槐子,太徽剑宗有一位新剑仙,刘景龙,本命飞剑就极其玄妙诡谲,虽然不知名字,但是被誉为‘近道’。”
雨四笑着使劲摇头,晃了晃手臂,有些心疼那几张金色符页的销毁,“境界应该没那么高,肯定不是上五境剑仙。就是剑术太古怪。”
一把传讯飞剑来到甲申帐。
看完密信后,木屐露出笑容。
甲申帐内,所有人都有些笑意。
木屐站起身,绕过书案,双指并拢,画了一个圆圈。
大帐之内,出现了一幅约莫丈余高的悬空长卷。
木屐沉声道:“癸未帐那边,已经为所有军帐送来了情报,这是剑气长城的驻守分布图,每一位上五境剑仙的大致分工,一些个相对固定的所站位置,信上都有记录、标注出来。此外,杀力不容小觑、可以单独镇守一方的元婴剑修,再加上所有杀力较大的金丹剑修,都有专门的详细记载,尤其是宁姚这拨最年轻的天才,一些龙门境、观海境都有单独的标注。”
木屐开始报出一位位重要剑仙、剑修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出剑方位、具体的守城职责,少年每说一个名字,那个年轻女子就在画卷上写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名字,好在甲申帐内都是眼力极好的修士,哪怕境界不高,稍稍凝神注视,近在咫尺的画卷,字再小,也看得真切。
画卷上的名字,分三种颜色,金色,朱红,墨黑,分别对应上五境剑仙、元婴剑修,以及金丹在内的所有中五境剑修。
木屐着重说道:“能够在这上边有名字的,哪怕是看似不起眼的墨黑颜色,但境界越低的,越需要我们找机会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