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裴钱与周米粒小声道:“其实就是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
周米粒使劲点头,“都这样都这样,游荡,这个游字用得好,中意,可中意。我也是个小江湖,也喜欢游荡哑巴湖。”
周米粒抬起双手,比划起来,游来晃去。
裴钱就喜欢跟周米粒聊天,因为说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儿,也不怕出糗。因为小米粒根本不懂风光和寒酸的分别嘛。
裴钱按住小米粒的脑袋,晃了一圈。
黑衣小姑娘十分配合。
朱敛说道:“拳不在重。”
裴钱问道:“有说法?”
朱敛笑道:“你觉得我对那玉液江水神娘娘,下手重不重?”
裴钱点头道:“不算轻了。”
朱敛又问:“那么出拳为何?”
裴钱想了想,答道:“讲理,挣钱,救她。”
谁都不了解秀秀姐,裴钱了解。
朱敛又问:“祸端在何处?”
裴钱答道:“作为水神,身在江湖,风气不正,半点不讲江湖道义,一门心思着想着结交豪杰神仙,对于辖境百姓,一地风水,做事也做,可其实全然不上心。”
朱敛点头道:“很好。你可以独自出门走江湖了。”
裴钱白眼道:“没有师父的允许,我才不下山出远门。”
周米粒点头道:“外边的江湖,可凶可凶!”
随后端菜上桌,不算太丰盛,米饭没少做。
有裴钱在桌上的时候,主位那都是需要空着的,每当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要摆上碗筷。
今天四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刚要下筷子,阮秀便从压岁铺子前堂走到了后院,站在门槛那边,说道:“吃饭了啊。”
裴钱起身道:“哈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秀秀姐,一起吃一起吃,我跟你坐一张凳子。”
阮秀笑道:“好啊。”
石柔赶紧起身,拎了碗筷,去与周米粒坐在一起。
周米粒给阮秀盛了一大碗米饭,用饭勺压得结结实实,端到了阮秀桌前。
阮秀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坐下身,拿起筷子,看到所有人都没动筷子的意思,笑道:“吃饭啊。”
裴钱欲言又止,瞥了眼压岁铺子前堂那边。
那边来了个一身水运稀薄、金身不稳的玉液江水神娘娘。
阮秀说道:“要是嫌弃那个家伙,我让她先回了玉液江水府?或是去落魄山门口那边跪着去?”
裴钱使劲摇头道:“不用不用。”
朱敛跟着笑道:“吃饭,先吃饭。”
祖山落魄山,祖师堂所在,落魄山霁色峰。
位于群山最东边的真珠山,因为太小的缘故,从未动土。
宝箓山,彩云峰,仙草山,租给龙泉剑宗三百年。
距离落魄山最近的北边灰蒙山,拥有仙家渡口的牛角山,朱砂山,螯鱼背,蔚霞峰,位于群山最西的拜剑台,再加上新收入的黄湖山。
落魄山,其实已经拥有总计十一座藩属山头。
落魄山,有些树大招风了。
尤其是那个清风城许氏,与落魄山有新仇旧怨,不太消停。毕竟当初清风城看不清形势,就与大骊划清界线,转手出售朱砂山,根本不介意价格高低,落到了落魄山手中。在与上柱国袁氏联姻之前,清风城也顾不上这点,只是当形势安稳之后,就开始挠心挠肝了,毕竟一座朱砂山,不是一份什么可有可无的利益,更担心朱砂山,会成为年轻皇帝心目中的一根心中刺,就很想要收回去,所以许氏与龙州新刺史魏礼打过招呼,与礼部左侍郎也通过气,地方官府的封疆大吏,朝廷中枢的清贵京官,先后都找过落魄山,可惜都在朱敛这边碰了一软一硬的两颗钉子。
朱敛对于黄庭国郡守出身的新任刺史魏礼,面对对方的主动登山拜访,十分客气,可对于借着祭祀一事顺路来落魄山谈事情的礼部官吏,就没那么热络了。
毕竟魏礼只是公事公办,关于朱砂山一事,并无偏袒,哪怕碍于颜面,其实只需要让郡守登山,就算礼数足够,可魏礼仍是亲自登门,反而是那位官位不高、架子不小的礼部员外郎,不过是郎中辅官,一部一司的次官,到了落魄山上,一开口就说想要去霁色峰祖师堂看看,朱敛也就没给什么好脸色了。郑大风因为这个,笑话了魏檗整整个把月,把魏檗给恶心得不行。
魏檗一怒之下,就要让那个礼部员外郎挪位置,真当一洲山君,没点门路?
不过朱敛劝阻下来,说有这样傻子当对手,是好事,得好好养着。
其实那位大勇若怯的外乡剑修崔嵬,金丹境瓶颈,照理来说,崔嵬问剑玉液江,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朱敛觉得这么一个可用之才,太早就拿出来用,太可惜,一个清风城许氏,还不至于落魄山应付得手忙脚乱。
将来崔嵬出剑,必须得是元婴瓶颈、甚至是玉璞境修为才行,务必一剑功成,必须要让对手死得不明就里,崔嵬便已经悄然返回。
当然这里边有个前提,崔嵬得真心认可落魄山。
至于小姑娘元宝的那个说法,最大的错,错在何处?错在还是低估了人心与心气,真正的一山栋梁,乱世当中的中流砥柱,皆是重生死,又可忘生死。
对又对在何处?对在了小姑娘自己尚未自知,如果不将落魄山当做了自家山头,断然说不出那些话,不会想那些事。
朱敛知人心,深也远也。
落魄山只要有朱敛管家,山主陈平安便可放心远游,不怕晚归。
压岁铺子前堂那边。
玉液江水神娘娘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
赔礼道歉一事,水府是做了的,只不过不是她亲自出面去往落魄山,而是水府二把手,并且给了落魄山一件水府珍藏法宝,她觉得这已经足够诚意。
至于先前那个老人所谓给了她一门救命之法,她根本就没有当真。
不但如此,她已经写好了一道可以直达礼部尚书手上的秘密折子。
落魄山有一头黄庭国御江出身的水怪,竟然公然祭出一只龙王篓,试图镇压玉液江水神祠,威慑百姓,差点酿成一祠百姓皆枉死的惨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