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溯愣神许久,眼神怪异地打量商悯两眼,忽然轻笑道:“悯儿见地很有些奇特。”
这算什么奇特?商悯上中学时每学期都有普法宣传,普法老师讲过许多案例,其中就有被生活所迫无奈偷窃度日的案例,这种在法庭上也是会从轻处罚的。
只是古代社会情况特殊,需要考虑的情况更多,刑罚也更重。
商溯慢悠悠地坐回了书桌后的椅子上,道:“悯儿先前认为守王陵刑罚过轻,其实是误解了。”
商悯蹙眉:“怎么说?”
“靖之,你来给你妹妹讲讲。”商溯抬抬手。
杨靖之一笑,道:“所谓守王陵,是指将犯了错的王族子弟封入制铜俑的陶土泥模具中,模具周身封死,只留头顶上一个小孔,随后烧化金铁,将铁水灌入模具之内,制成铜俑,接着将铜俑投入王陵,肉身与金水交融,其骸骨与魂魄永封于铜俑内,守卫王陵与武国国土。”
商悯:“……”
“活封?”她大受冲击,脸上五官都要失去控制了,“活着封进模具中?”
“正是,活封。”商溯似笑非笑,“悯儿现在还觉得王族谋反刑罚过轻吗?”
商悯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杀敌果断,也见过血,但从未用任何残酷手法折磨过任何敌人。
商悯的三观形成于现代,来到此方世界后不可抑制地起了变化,对诸多观念有所适应,可对于敌人,商悯还是秉承着该杀者就给他一个痛快,不过多折磨的观念。
此守王陵,非彼守王陵。
对于王族谋反者,武国律法的惩罚手段只会更重。
“悯儿还是年少啊。”商溯淡淡笑道。
杨靖之轻声替商悯说话:“义父,悯儿年龄尚小,她差几日才满十一岁呢。我也是十二岁才见了血,十五岁方入黑甲卫。”
商溯道:“我不是在指责悯儿,仁慈是优点,这仁慈该对准百姓和亲眷下属,而非反贼。”
“非也,谋反该死,该杀。”商悯反驳,“女儿只是听闻铜俑浇筑之法一时震撼。”
“仁慈也好,震撼也罢,将来若你坐到我的位置上,不得有丝毫犹豫心软。”商溯声音低沉,“须知,他们在谋反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亲人,而是死人。”
他看着商悯尤带稚气的脸,叹道:“罢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商溯起身,领着商悯和杨靖之走到外殿,对管事太监道:“备马,去城西郊。”
太监当即躬身去办。
不多时,三匹骏马被牵来。商悯从鬼方手中缴获的枣红马亦在其中。
与马匹同来的还有一队黑甲卫,他们拱卫左右,肃杀之气弥漫。
商溯一甩袖袍,长靴踩着马镫子登上最高大的一匹黑马。商悯骑上枣红马,杨靖之紧随二者也登上马匹。
“驾!”武王一声轻喝。
宫门层层大开,黑甲卫护卫左右,马蹄声奔腾,盔甲武器铿锵碰撞,黑潮涌向宫外。
商悯被黑色洪流裹挟,驾马随队前冲。
一路积雪除尽,路上行人退避。
寒风呼啸,不过两刻钟,商溯已带护卫赶至朝鹿城西郊城墙。
他下马,商悯和杨靖之也紧随他下马。
城门守卫呼呼啦啦跪倒一片,迎接武王。
“悯儿,随我来城墙上。”商溯对商悯伸出手。
商悯抓住父亲的大掌被他牵着上了城门楼。
黑底红纹的虎爪踏云旗帜飘荡,在一片白与黑的世界中,这红纹炽烈如火。
一个侍卫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城门楼的城墙处,商溯示意商悯站在椅子上,好更好地看到城门下的景象。
商悯忐忑地低头俯视,脸上有些茫然,仰头去看父亲。
城墙外的空地上乌泱泱跪了一片人,那些人衣衫褴褛,男女老少皆有,每个人脚下都拴着粗壮的黑色铁锁,铁链相互勾连,一旦有一人脚下动了,铁链便被勾连着发出哗啦啦的清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