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中间戴斗笠之人轻轻地抬了抬笠沿,随即走上台阶,推门便进,下人忽然象被雷击中似的,呆呆地僵立在那里,看着主人从他面前大步走过。
房间里,帘儿正忙着给远方的丈夫缝制厚袄,儿子李焕撅着小屁股在一旁独自玩耍,女儿李庭月跪坐在罗汉床上,正全神贯注地伏案练字,小雨则托着腮,盯着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眼睛里闪烁着羞涩的喜悦。
帘儿瞥了她一眼,微微皱眉道:“小雨,你就别做白日梦了,没事的话给我理理线不好吗?”
小雨仿佛从梦中惊醒,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拾起一堆线,小心地整理起来,可刚理了几下,她的手又慢了下来,忍不住问道:“大姐,你说公子新年时能回来吗?”
帘儿抿嘴一笑,低声对她调侃道:“小妮子春心又动了?”
“你胡说!”小雨脸一红,低下头嘟嘟囔囔道:“说别人,自己不也一样吗?”
“娘,什么叫春心?”身旁的小李焕奶声奶气问道。
“娘说错了!”正练字的李庭月耳朵却竖得老高,她扭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现在是冬天,应该说二娘的冬心动了才对!”
“去!去!去!写你的字,小孩子插什么嘴。”小雨的脸臊得通红,轻轻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李庭月脖子一缩,吐了一下舌头,又继续回头写她的字,帘儿缝下最后一针,用牙齿将线咬断了,这才叹了口气对小雨道:“听说皇上免了李郎下月的述职,再说惊雁又有了身孕,恐怕他不会回来了。”
“谁说我不会回来?”皮帘一掀,李清笑吟吟地从外面大步走进,屋里的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爹爹!”李庭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将笔一丢,张开臂膀向父亲扑去。
李清蹲下,一把将她抱起,硬刺刺的胡茬子在她小脸蛋上猛亲,“我的妞妞,爹爹想死你了。”
“爹爹,你又在我睡着时走了。”李庭月眼一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忽然死死地搂着爹爹的脖子,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李清急忙轻拍她的后背,连声哄道:“爹爹保证以后再也不和妞妞分开。”
“爹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庭月破涕为笑,伸出粉嫩的小指头,“要拉勾保证!”
“保证!保证!”李清慌不迭地伸出他又粗又黑的指头,和她郑重其事地拉了拉勾。
“李郎,你、你怎么回来了?”帘儿又惊又喜地抱着儿子走过来,探头向他身后看了看,诧异地问道:“惊雁呢?难道你把她一人丢在安西了吗?”
“她在龟兹,身子不便,有人照顾她呢!”
李清脸微微一红,腾出一只手向儿子抱去,不料小家伙却害怕地望着他,拼命向娘的怀里钻,眼看躲无可躲,他终于‘哇!’地一声,张开嘴大哭起来。
“李郎,他可能不认识你了。”
帘儿慌忙将他递给小雨,又上前将女儿放下地,这才过来替丈夫脱下外裳,问道:“你这次是回来述职的吗?”
“不!我是来接你们走的。”李清向小雨招招手,让她上前一些,回头对帘儿嘱咐道:“只拣一些要紧的细软,今晚就开始收拾,明天一早,我便带你们走!”
当天晚上,一家人便紧张地收拾东西,一直到半夜,才收拾了几大包细软,又叫来老管家,把家人的卖身契和一些值钱的东西给他,命他在他们走远以后,再分发给下人。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雪已经停了,厚厚地直齐到膝盖,百官们刚刚上朝,大街上只有一些商人和需要早起觅食的长安市民,李清和他的手下都换了装,护卫着一辆宽大的马车徐徐向明德门行去。
唐朝不象明清时对人限制得那样严格,虽然它也有一套完整的户籍制度,但它风气开放、心胸博大,对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敞开怀抱,除了一些特殊的人要予以监视,比如天宝后期安禄山的反意已露,所以唐庭便控制了安庆宗的自由,而对于放在京中为人质的边将家属,更多的是一种制度上的约束,若擅自将家属接走,就意味着一种背叛,朝廷便不会让你再继续任职,这更大程度上是一种默契,一种潜规则,而李清便是在安禄山反意越来越明显时将家人接走,他赌李隆基绝不会在此时拿他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