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不会被这种气息影响,他主动走上前,直接蹲了下来,平视着老头,语气温和:“老人家,住店。”
“啊?”老头耳朵不太好,把头又往前伸了伸,几乎凑到虞幸鼻尖,声音喑哑,“什么?”
淡淡的腐朽臭味从老头口中飘出,那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细纹与褶皱,松动得如同皮骨分离,花白的头发也所剩无几,露出头皮。
“我说,住店。”虞幸把纸条递给老头,用最经典的词汇提醒,“旅客,住店。”
看到纸条,老头就明白了。
旅店和旅行团一听就有着长期的合作,高一菱这一手字体对老头来讲应该不陌生。
拿上纸条,老头把手上看的小书往凳子上一放,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那,进来。”
他没有拐杖,每走一步双腿都在剧烈抖动,让人很怕他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
张羽赶了过来,毕竟这个老人没有对他们做出攻击行为,而且连行动都这么不方便。对老者的怜惜盖过了不确定的恐惧,他一边伸手一边说:“我扶你吧。”
他的手刚碰上老人的胳膊,就摸到一股怪异的触感。
失去活力的皮肤摸着像枯树皮,又带着不冰不热的那种……难以形容的凉,如同无温的死物,并不舒服,甚至飞快得让人感觉到恶心。
不知为什么,这个老人身上那种令人害怕的东西被无数倍地放大了。
见过很多死亡的张羽也扛不住这种突如其来的令胃部猛烈翻涌的恶心,下意识猛得缩回了手,脸上血色忽而褪去。
好在他只是刚碰了一下,老头没有把力放在他身上,他这一来一回没对老头的行走产生什么影响,老头也压根儿没在意他,枯瘦的手推开了门。
可是张羽还是恶心到想吐。
就在这时,一朵花瓣落到他的肩上,花宿白调侃:“怎么了你,一脸肾虚的样子。”
张羽:“……”
他又想反驳又要憋着恶心,差点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年轻人还是要节制,平时多注意身体。”花宿白伸出一根手指在张羽额头点了一下。
若隐若现的黑色一闪而过,又是一片不知从哪里落下的花瓣飘飘呼呼落在地上。
张羽忽然觉得头脑一清,那种纠缠着的恶心感觉潮水般褪去。
“唔……”
他欲言又止。
这个花老板也太恶趣味了吧,明明是要帮他,却非要说他肾虚,他现在还得谢谢花老板呢!
可恶,被冉冉看到多不好!
蓝无站在最后默默观察,却见花宿白回过头。
“小家伙,想看什么就大方点看,我不介意的~”
“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蓝无回忆一个坦诚的微笑,“不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所以想观察一下。”
余光瞥见虞幸已经跟着老人进了店,花宿白从指间翻出一朵小花来。
“想知道?”他把玩着这朵白色小花,勾唇道,“看你这么乖,送你一朵也无妨。”
“拿着吧,受伤的时候……它可是很有用的。”
因为蓝无亲眼看见花老板将张羽身上的不适驱散,同时有花瓣飘落,因此没什么防备,将小白花接到了手里。
花朵透着生命的气息,稚嫩又生机勃勃,怎么看都不像个坏东西。
所以这是一个治疗道具?蓝无想到花老板这个称呼,脑海里有了诸多猜测。
比如花老板之所以自称花老板,是因为他的能力就是培养各种能力的花,根据颜色或品种的区别达到治疗或攻击的作用……
这么想好像还挺合理。
蓝无停止了猜测,礼貌道歉:“谢谢花老板,这种花有名字吗?”
“没有,只是看到你——我就想到了这种样子的花。”花宿白将手缩回宽大的袖中,笑道,“如果你愿意,它就以蓝无命名也很合适。”
蓝无以为花宿白在开玩笑,也没有深究,眼看大家都进店了,便也跟了进去。
张羽……张羽不敢说话。
队长也跟他说过,不要碰花老板递过来的任何一朵花的。
但蓝无是外人嘛,花老板很明确的向着队长,可能……不阻止也没关系吧?
找机会告诉队长好了。
虞幸其实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清二楚,他本来想给张羽缓解一下,再让他清楚清楚,这种等级的推演中,哪怕是一个看似羸弱的老人,也不该随意触碰。
鬼气的污染无处不在,就张羽刚刚碰了一下,人格异化度恐怕都得往上涨一格。
不过既然花宿白出手了,想来也不会残留什么不好的东西,至于给了蓝无花……
只要不是坑破镜的人,花宿白坑谁都跟他没关系,而且以那朵小白花上浓郁的生命气息来看,受伤可以用它治愈这一点,花宿白并没有说谎。
虞幸在大厅站定,打量四周。
旅店面积不大,布置也稍显拥挤,一进门就是只有十几平米的大厅,角落放着一张柜台,柜台上点着一盏油灯,算盘和账本就放在油灯旁。
有意思的是,许多本小书歪歪扭扭叠成了一摞,放置在柜台边的地上。
大厅中间是一些休息用的座椅桌子,再往后就是一条有拐角的走廊,走廊两边的门后估计就是提供给客人的屋子了。
最重要的是……
虞幸柜台上方的墙壁上看到了一只挂钟。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南水镇看到可以明确指示时间的东西!
指针滴答滴答响着,指向了晚上九点五十五。
老头慢悠悠挪到柜台后面,伸手揉了揉晦涩的眼睛,然后翻开记录本,牙齿漏风地问:“……几个?”
“四个人。”
“……纸条。”
后面三人把纸条递了过去。
一共四张纸条,老头把脸凑在油灯旁边眯着眼辨认了半晌,才肯定了他们的居住资格。
“付过……钱了,直接住。”
枯瘦的手拉开叮当作响的柜子,看也不看,十分随机地从里面抓出四把钥匙摆在台面上。
然后老头往下一坐,顿时看不见人了。
虞幸个子高,下意识探头瞅了一眼,原来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小凳子,那老头往凳子上一坐,眯着眼睛陷入了假寐。
“老人家?”虞幸尝试着再喊喊,试图让人起来重睡,“老人家?”
很遗憾,老头理都不理他。
他只能拿过那四串钥匙,在灯光下摊开。
钥匙下方吊着小牌子,木牌已然很残破,磨损也很严重,让上面雕刻的房间号都模糊不清。
其他人凑过来,一人拿了一串。
张羽:“113。”
“116。”蓝无晃了晃小牌子。
虞幸摩挲着牌上凹陷:“109。”
花宿白:“117。”
果然十分随机,只有蓝无和花宿白恰好挨着。
出于想要看看房间模样的心思,几人没再耽搁,而是顺着大厅走向了后面的走廊。
旅店没有二楼,当时在巷子里看不出来,进来以后才发现,这座旅店很可能是把小巷一侧的整排房屋都打通了,走廊和小巷是同一个走向,还挺长,两边各有十几个房间,从门和门之间的距离判断,房间很小。
“向导不是说旅店只能住得下二十个人么,这里的房间好像不止二十间。”蓝无对于空间最敏感,他大学就是学建筑设计的,只是看一眼,基本就能摸清这里的整体结构布局。
“我又懂了。”张羽戴上痛苦面具,看向虞幸,声音又默默小了不少,“意思是不是旅店里本来就住着人啊。”
向导都说了,每年来南水镇的外人很少,镇民们更不需要不回家反而来住这种小旅店,这个旅店就是偶尔才用得上,所以建得很小。
那除了他们这些今天才到的推演者,其他房间里……
还能是什么呢?
“起码已经把危险给我们标明了。”虞幸语气轻松,辨认了一下方位,他的109是在左边走廊,从115开始是在右边走廊。
“就算旅馆危险性没有另一个选择那么大,也不可能真的让你安心睡个好觉啊。啧,这么一看,我们的房间还挺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