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希夷冷笑道:“赌就赌,你要是输了,你就说陈朝差郁希夷远矣。”
陈朝点头,“好。”
刚吐出这个字,陈朝便伸手出窗外,招了招。
郁希夷一怔。
不过片刻,便有个中年人从楼外来到两人身边,躬身对陈朝行礼,“见过镇守使大人,见过郁剑仙。”
陈朝点点头,说道:“那汉子的资料给我一份。”
中年人低头找了找,找出一份档案给眼前的陈朝,陈朝翻看了几眼,然后朝着对面的郁希夷挥了挥。
郁希夷面无表情,吐出四个字,“你真恶心。”
陈朝嘿嘿一笑。
然后他把手上的档案递给了眼前的郁希夷,自顾自说道:“天南的一座宗门宗主,居然是个忘忧武夫,我还以为这方外的忘忧武夫,就只有陈万年一人呢。”
郁希夷跟陈朝相识这么久了,自然是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直接点破道:“你又想着拐到你手上?”
陈朝皱眉道:“郁道友,怎么这么说,我这是为国抡才,大公无私。”
郁希夷竖起中指,一切都在不言中。
意思很明确,别装了,咱们哥们之间,谁还不知道谁啊?
陈朝挥了挥手,让那人离开,眯眼问道:“你想让绿亭剑仙为你出剑逼剑宗宗主出关,想好法子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郁希夷就头疼不已。
他这辈子练剑还算是不错,但是除去这个之外,别的事情,是真的没啥擅长的,跟人打交道,更是如此。
陈朝笑着说道:“要让人帮你的忙,你不得首先帮一下别人?”
郁希夷挑眉道:“怎么说?”
“老剑仙蹉跎一甲子,最后为啥放出这么个消息?肯定是有些未了之事,你要是帮着做成了,老剑仙不见得就一直不松口。”
陈朝轻声道:“不过老剑仙要做成啥事,可不好说。”
郁希夷说道:“除了找个弟子之外,难道还有别的?”
杨绿亭作为一位大剑仙,这到了最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希望一生的剑道所得最后被自己带到坟里去的,但实际上最好的传承者是郁希夷,不过郁希夷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肯定不愿意再去走那绿亭剑仙的路。
所以这件事,其实很麻烦。
陈朝眯眼道:“除去这个呢?没看到这档案里的东西吗?这老哥的娘亲当年可是一见绿亭剑仙误终身,也是,年轻时候,青衫仗剑,可太风流了,没几个姑娘喜欢都说不过去。只是话又说回来,有姑娘喜欢他,难道老剑仙就没什么想见的人?”
陈朝叹了口气,有些话说的不直白,眼前的家伙是不会听进去的。
郁希夷问道:“你有线索?”
陈朝点头道:“我已经找人去办了,不过你小子可别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能让你跟我去做那件要掉脑袋的勾当。”
“要是旁人,在这件事上,我可能不会做什么,因为一旦做什么,就会被认为别有所图,但对你,我开门见山跟你说,你破境我是希望的,但你破境之后,跟不跟我走,其实都无所谓。”
陈朝笑道:“因为你不去,我一个人也行。”
“想得美!”
郁希夷瞪着陈朝,“那桩事情你不带上我,就说明你心里没我这个朋友。”
陈朝微笑不语。
有些人他是很乐意交朋友的,就像是眼前的郁希夷,就可以掏心窝子,不必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就很舒服。
郁希夷忽然问道:“那老哥哥不是说有过道侣吗?还真还有个念念不忘的女子?”
陈朝好奇道:“老哥哥?”
郁希夷理所当然说道:“都是剑修,又是这把年纪了,我叫一声老哥哥有问题?”
饶是陈朝,对于郁希夷的这脑回路,也是佩服不已。
不过陈朝没有纠结这件事,而是说道:“人嘛,别管是什么身份,其实都是人,有这么一两个放不下的女子,放在心里一辈子,也是说得过去的。”
郁希夷问道:“那你有吗?”
陈朝斩钉截铁道:“没有!”
这之前虽说郁希夷是个适合掏心窝子的人,但可不能什么都对他说啊,就像是这种话,就只能咬死,也只能咬死。
不过郁希夷也只是哦了一声,没有追问。
之后两人喝酒,碰杯不停。
酒楼嘈杂,本来是一堆来自天南海北的剑修在聊那位绿亭剑仙,但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便从那边的话题转移到了陈朝身上,说起这位年轻的镇守使大人最近行事。
漠北那边的事情还没如何传扬开来,众人只是谈及之前陈朝所做那些事情,众人聊的津津有味,其中有位剑修直白说道:“当时三溪府覆灭之际,我正好路过三溪府,看到那位年轻武夫离开,一身煞气,打不住的,这样的人,手中的鲜血太多,作孽太多,注定活不长的。”
那剑修一开口,其余人都沉默下去,没人敢附和什么,这不是当初了,方外可以随意谈论那位少年的时候了,如今那少年不是少年了,也不是无足轻重的一个武夫了,当世之中,论武道修为,估摸着他已经独占鳌头,再说境界,放在整个方外,能胜过他的,大概也只有寥寥几人。
但很明显,那寥寥几人,都不在场。
他们这会儿随意评论倒是没什么,谁能保证事后这话不会被传到那年轻武夫耳朵里?依着那年轻武夫睚眦必报的性格,之后这说过他坏话的,有一个能讨得了好去?
所以一时间,酒楼里鸦雀无声。
郁希夷压低嗓音笑道:“姓陈的,你果真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陈朝同样皱眉低声道:“他娘的,到底是谁在害我风评?”
郁希夷憋着笑说道:“别他娘的说屁话了,就冲着你这动不动就灭人宗门的举动,谁不把你当魔头看?”
“我杀的人,灭的宗门,哪一座不是该灭的?世人误解我太多!”
陈朝刚说完这句话,忽然肩膀那边就被人莫名一拍。
陈朝疑惑地抬起头,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剑修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两人身侧,此刻他就瞪着一双醉眼看着陈朝。
陈朝问道:“道友有事?”
那剑修摇摇晃晃,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骂道:“真当那年轻武夫是什么好人?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学着他的穿着,也是想做这么个人?”
本来那边已经没了声音,此刻这个剑修一开口,自然就吸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人们也就注意到了这个黑衫年轻人。
看打扮,的确是和那位名震天下的武夫差不多,但可没人会觉得此人就是那位年轻的镇守使。
毕竟这他娘的要是那年轻武夫能随便遇到,那他们的运气也太好了些。
而且不是听说那武夫往北边去了吗?
不过虽然没人把眼前的陈朝当成那位武夫,还是有些人皱了皱眉,当下虽说是有不少年轻人视那位年轻镇守使为偶像,所以刻意模仿对方穿着,但那也是别人的自由,其实万万没有理由去这么说些什么的。
在这世上,看到了不顺眼的事情,就要去说几句的话,那么还是很招人厌的。
况且这穿着一事,根本无关对错,就算是指责,好像也没有立场。
唯独能找出来的立场,就是大家认为那位年轻镇守使不算是什么好人,所以不要学。
郁希夷这会儿一直看着陈朝,脸色极为精彩,其实更多的还是笑意,他正在死死憋着,但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憋不住。
结果马上,他就看到自己对面那家伙,被人这么无端指责了一通,竟然也不生气,而是站起身,十分谦逊说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这次回去,就换身打扮。”
那醉醺醺的剑修显然十分满意,站在陈朝面前,张了张嘴,想了半天,还没说出啥来,倒是一嘴酒气,给陈朝熏得不轻。
最后他还是憋出几个字,“孺子可教也。”
陈朝苦笑不已。
那边的郁希夷这会儿是实在憋不住了,把头埋在桌上,整个人不停颤抖。
之后陈朝甚至还和那剑修喝了几杯酒,等到对方离开之后,陈朝重新落座,看着仍旧在不断抖动的郁希夷,问道:“真的这么好笑?”
半晌之后,郁希夷才艰难抬起头,低声笑道:“这你都能忍?不直接给他一下子,然后告诉他们,老子就是陈朝?就这么吃了个哑巴亏,这好像不是你这位大镇守使的行事风格。”
陈朝喝了杯酒,淡然道:“他拍了拍我肩膀,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算太过分,我就得把他脑袋拧下来?”
“嗯?”
郁希夷挑了挑眉。
陈朝叹气道:“要真是这样,老子这魔头身份就算是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