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决定是我决定,但是也要征询一下副驾驶的意见,充分利用驾驶舱资源嘛。”

  徐苍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感觉你有些心虚?滨江那边风不算硬吧,十七米的阵风,你应该能应付吧?”

  形容风硬不硬算是飞行员的一个比较通俗的说法。

  比如说滨江机场阵风十七米,可实际上反应到体感上,可能就是突然晃一下,很快就恢复了。不会持续性地对飞机施加影响。这种风虽然乱,但是相对而言比较好控制,因为修正输入虽然频繁,但是量不会太大。

  可相较来说,就以中部枢纽商都机场为例。商都机场别看是平原机场,常年大风,而且那里的气流相当猛烈。比如同样是十几米的阵风,它会将飞机吹得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偏移,需要飞行员快速且准确地输入修正量,不然下一刻,风又会将飞机吹到另外一个方向,要是前面一个偏差还没有修正好,那偏差就会逐渐累计,最后导致飞机状态不可控。

  用一个比较通俗的解释就是不硬的风,混乱的频次比较高,但是幅度不大,而硬一些的风,不仅乱的频次高,幅度还很大,更容易积累偏差,于飞行员来说很不友好。

  所以,在同样的乱流条件下,滨江机场是相对好落一些的。

  “你还真对我有信心啊。”关山无奈道。

  “你不是飞高高原的吗?乱流对你来说应该是驾轻就熟啊,压力不应该这么大啊?”

  要说乱流,高高原地区的气流环境可是经常恶劣的,十几米的阵风算是比较常见了,怎么关山看起来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

  徐苍是听过莫尚云评价过关山的,驾驶舱运行管理能力不错,飞行技术不算顶尖,但足够扎实。一开始,高高原还都是莫尚云教员来落的,后面逐渐也让关山来飞,最近一段时间,八成的落地都是由关山来完成的,而且基本没有警告,算是水平非常稳定了,讲道理滨江机场这种情况应该不足为惧才对。

  关山摆摆手:“龙卷嘛,谁遇到过,我估计莫尚云教员都没遇到过,你不害怕?要不你来飞?”

  徐苍脸一僵,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了,别了,你是机长,也轮不到我落地啊。”

  “你来嘛,我授权你来。”关山道。

  “不不不,这不合规矩。”徐苍连忙拒绝:“你也不是教员嘛,我操纵落地,那就是违规了。”

  “没事,没事,出了事我担着,就你来飞,很合适,相当合适。”

  徐苍立时义正言辞起来:“关山同志,这是一个机长能说出来的话?机组操纵原则忘了,机长有更改机组操纵原则的权力?”

  关山愣了一下,也不见多害怕,只是蓦地冒出来一句:“你说你是不是怕了?”

  “我跟你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遵守规则的问题,你不要转移话题。”徐苍正色道。

  关山立刻阴阳怪气起来:“你就是怕了。嘿,原来也有你怕的时候。可以!既然你都这么露怯了,那就我飞呗,十几米的阵风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好看,好好学。”

  徐苍哼了一声:“随你怎么说。”

  说实在的,徐苍还真是有些压力的,毕竟龙卷这玩意儿还真没遇着过,甚至连研究都没有,完全没有头绪,徐苍心里是真没底。

  “那个......一会儿进近我在旁边给你看着。复飞一票否决,不管是你,还是我喊了复飞,那咱们就走。”徐苍想了下:“如果是因为气流方面的原因,复飞之后不要尝试二次进近了,直接备降去,等龙卷消失了再过来。”

  徐苍话音刚落,便是发现关山笑嘻嘻地盯着自己,搞得徐苍心里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关山嘿嘿一笑:“还不承认,你就是怕了,是吧?”

  “行了,行了,我是怕了。”徐苍也懒得遮掩了:“我这个胆小怕事的副驾驶就看你这个大机长表演了,行了吗?”

  “可以,可以。”关山很是受用,往座椅靠背上一躺,脸上尽是骄傲:“小事,小事,不就是个十几米阵风的滨江机场吗,我就给你露一手。”

  对于关山蹬鼻子上脸的行为,徐苍只是付之一笑。

  “对了,一会儿落地后,那边零下二十多度,到酒店后还出去寻个吃的不?这边红肠挺好吃。”

  徐苍拍了拍自己的飞行箱:“我过夜包都没带,就指着这身衣服了,还让我出去?那我不得冻死?”

  “你这人,好不容易出来过个夜,不得出去潇洒一下,无拘无束的。”关山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也是,你现在一没谈恋爱,二没结婚,所以没什么感觉。等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结婚了,你就会发现出来过夜就是释放自己自由灵魂的时刻,得是要珍惜才对。”

  徐苍瞥了关山一样,他自然听得出来关山话里面暗示的意思,这其实也是机组人员男女关系相对复杂的一个重要原因。

  “你释放自由灵魂那是你的事情,不要惹着麻烦,最后让公司处理就行。”

  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也算是关山的救命恩人,说话是可以放肆一些的。

  也确实,对于徐苍有些警告意味的语言,关山只是讪讪一笑:“那是自然。我的私事绝对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徐苍,你这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资本家了,挺好。”

  徐苍翻了个大白眼,对于秦心将春夏航空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事情,他没有大肆宣扬。毕竟在公司内部,他已经有些小白脸的趋势了。很多不明所以的员工都将徐苍定义为傍上秦心的小白脸,那是又羡慕又瞧不起,感情不知道有多复杂了,即便从实际上来说,应该是秦心傍上徐苍。

  之前秦心就不止一次地暗示要分给徐苍股份,但徐苍都懒得要。在徐苍的想法里,秦心未来都是自己的,股份什么的自然也就无所谓了,还要做什么股份赠予手续,挺麻烦的。

  前不久,秦心骗着徐苍签了股份赠予的协议,说实话,徐苍都感觉秦心生分了,没有那么开心。

  又是跟关山插科打诨一会儿,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了徐苍的转升进度上。实际上,最近挺长一段时间里,徐苍其实都没有出什么问题了。当然了,这个挺长时间的定义是相对于徐苍来说的。

  比如雅加达火山灰事件,那是发生在英航飞机上的,又不影响徐苍在本国的飞行。后面在奇台机场的那个堪称神迹的“苍式回旋”也不过是在某个小范围内传播,而且未来大概率也不会被公开,在民航方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这么一看来,徐苍的确安生了挺久。

  在这段正常飞行时间里,虽然徐苍时不时会在一些其他事情上分走一部分时间,但毕竟是春夏航空的合伙人,在排班上肯定要受到照顾的。另外,春夏航空那几个教员都愿意带徐苍,这使得徐苍的经历时间和落地都是蹭蹭往上涨。

  徐苍在驾驶舱一合计,自己似乎已经攒够转升四级副驾驶的经历和落地了,可以让飞行部安排转升了。然后,他跟莫尚云教员说一声,让他负责检查一下。

  到目前为止,春夏航空只有莫尚云教员一个公司检查员。其实,莫尚云以前可是局方委任代表,但是因为换了公司,这个委任状要重新发放,如此一来,流程又要走一遍,还挺麻烦。

  其实除了莫尚云教员,史颀教员那也是做到顶的存在,同样是局方委任代表,只不过是空客地。史颀教员转了波音,别说局方委任代表放弃了,连公司检查员都不是了,只有等史颀教员攒够经历,恢复到B类教员后才能聘其为公司检查员,之后再考虑重新申请局方委任代表的事务。

  局方委任代表对一间航空公司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这其中涉及到很多航司间的博弈。别看现在春夏航空风风光光的,可没有局方委任代表坐镇,其实是相当危险的,这要是被别的航司联手打压,那是一点儿还手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毕竟是最极端,最坏的情况,想必正常情况下是不会发生的。然而,防患于未然,飞行部那边还是在积极推进莫尚云和史颀教员的资格恢复的。

  没办法,这两个人就是最有希望的。其余要不还是单飞机长,要不就是年轻教员,资历实力还不够,人家局方都懒得搭理。

  别看滨江机场报的风大得很,在巡航高度上还真是安逸得不行。瞅着还有四十多分钟就要落地了,关山怕也是说累了,消停些后就开始做进近准备了,而徐苍则是给乘务长打了个内部电话。

  “乘务长,你让五号进来一下。”

  这下别说乘务长了,在准备CDU的关山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让乘务长进来,让二号乘务员进来,那都是常规操作,哪有让五号乘务员进来的?

  关键是让五号乘务员进来干什么?通常来说,五号乘务员是整个机组级别最低的,有必要特意叫来驾驶舱?

  跟关山的疑惑一样,乘务长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哥,你是五号吗?如果驾驶舱内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二号去一趟。”

  然而,徐苍还是点名要五号:“不用,就让五号进来。”

  “这个......”说实话,乘务长倒也不是不让五号进去驾驶舱,只是这怪异的要求容易引起乘务长某些遐想,以致于乘务长感觉略微的担心。

  这时候,关山调整了发射机,转为客舱通话,加入进来:“乘务长,按副驾驶说的,让五号进来。”

  关山这么一说,乘务长即便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应下来了:“好的,机长。”

  挂了客舱通话,关山也不管什么进近准备了,一脸坏笑地凑近徐苍:“没看出来啊,你玩得挺花啊。”

  徐苍将发射机转回甚高频一部,斜了一眼关山:“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不是都说你跟秦总是那个关系吗?家里有这么个女强人,着实是受不了吧?不过,原来你喜欢小的,五号我看才过二十吧。”关山越说越离谱:“当然了,你年纪也不大,那也是正常。但是......”

  “但你个头啊!”徐苍哼道:“你脑子里是不是除了男女那点儿事情就容不下别的?还有十几米的阵风等着你呢,那个够刺激了。”

  被徐苍否认后,关山却丝毫没有罢休的样子,搞得徐苍很是无奈。

  不过,这时候在外面在后舱的五号乘务员已经被叫到了前舱工作间。

  结果,乘务长没有立刻将五号乘务员放进驾驶舱,而是一脸严肃问道:“你认识机长或者副驾驶吗?”

  “认识啊。”看着乘务长一脸的郑重,本来就是实习的五号乘务员明显紧张起来了,说话都是有些颤抖的。

  乘务长摆摆手:“我不是说今天,我是说之前,你们私底下认识吗?”

  五号乘务员摇摇头:“不认识。”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乘务长的语气所感染,导致五号乘务员也跟着担心起来:“姐,是有什么问题?”

  “我怎么知道?”乘务长自己都搞不清楚:“算了,你进去吧。落地后,我再找你聊一聊。”

  五号乘务员心情忐忑地点了点头,后面进了驾驶舱。

  甫一进来,五号乘务员便是瞧见关山在忙,反倒是身为副驾驶的徐苍悠然自得地坐在座椅上,角色似乎都颠倒过来了。

  “哥,你叫我?”

  徐苍指了下机长后面的固定座位:“不用站着,坐着嘛。”

  五号乘务员本来就紧张,尤其是她知道徐苍好像跟公司老板有关系,更是呼吸都不正常起来。这要是惹得徐苍不高兴了,后面徐苍给老板吹吹枕边风,自己一个实习乘务员不是凉了半截了?

  “哥,你说嘛,我站着就行。”五号乘务员干笑道。

  徐苍回过头,瞧见五号乘务员那僵硬的笑容,立时就看出她的紧张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强行要求了,省得她又胡思乱想。

  于是,徐苍直切主题:“刚才乘务长有没有让你后面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告诉她?”

  这个开头着实让五号乘务员猝不及防。

  实际上,乘务长是没有说的。但是,乘务长言明落地后要单独找她聊聊,基本等同于这个意思了。

  但是,五号乘务员明显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这就是下位者的难处!

  看见五号乘务员犹豫不决,徐苍也没有追问了,只是说道:“一会儿如果乘务长问起来,你就说我给你询问滨江当地美食的事情了。”

  “啊?”五号乘务员显然有些跟不上徐苍的思维节奏。

  “你不是滨江本地人吗?”徐苍反问。

  “我......”五号乘务员一怔:“哥,你怎么知道?”

  徐苍笑道:“你口音不就是吗?我在航校的时候,同宿舍的朋友就是滨江的,我听得出来口音。怎么样,我们正好要过夜,问一下你这个本地人一些攻略很正常吧,乘务长不会怀疑的。”

  徐苍这还算是比较替五号乘务员考虑的,连借口都替她想好了,免得她两边为难。实习乘务员在转正之前压力很大,徐苍能够理解。

  五号乘务员自然能理解徐苍的心思,感激道:“谢谢哥,我就这么说。”

  “嗯。”徐苍点点头:“下面说正事,你实习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上个月飞了多少小时?”

  “二十!”

  “二十!?”就连关山都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这么少?”

  提起伤心事,五号乘务员也觉得神情落寞:“可能是带我这种实习乘务员需要安排乘务教员吧,所以班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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